物是人非，不外如是。
赵小姐心里明白的，她与师兄之间，看似如初，却是双方都在刻意躲避着那道刻骨的裂痕——阎景，师兄不提不问，是不在意？
当然不！
若不是听了些许风雨话，或许赵小姐还能强迫自己相信，师兄昔日那些真情呵护，只因为她是大司徒嫡女的身份，杜枫程只是为讨好她父亲，谋求仕途，才不得不对她百般迁就，千般容忍，万般珍爱。
由是，就算是她没有花容月貌，双目失明，甚至不再清白，只要她还是大司徒嫡女，他杜枫程便没有资格嫌弃，也不能在意。
但她的师兄啊，却偏偏像是半点儿都不怕她会误会似的，一桩桩一件件地，以最简单粗暴的手段，为她报仇，明明白白控诉着他的在意。
就在不久前，赵小姐便听丫鬟们偷偷讲了，她的傻师兄，竟然想皇帝建议，将阎景等人分尸泄愤，还主动请旨，去现场亲眼看着。
这大概也合了新帝的心思，直接就颁下了旨意，他这新上任的少府令，便风风火火地带人去了刑场。
据说，他亲手提刀砍了阎景的五肢以泄愤，鲜血喷溅，淋成他一身血衣，恍若地狱鬼魅，凶煞滔天！
据说，分尸之时，他全程怒目圆睁，任凭刀斧手如何血腥残忍，他的眼睛竟是眨也不眨，细看之下，还隐有凶焰，似乎还觉得那阎景的下场不够凄惨一般！
据说，在最后的最后，杜枫程竟是干脆几步踏上满是血污的高台，对着阎景已经看不出人形的血肉重重踩下，后也没立刻抬起，竟是带着几分阴狠来回碾压了数次，直到身边的小厮安盛回禀了府中小姐不好的情况，才堪堪止住了行为。
据说，当时人群中有个胆大的仵作，凭借着经验断言，那年轻的少府令的最后一脚，定然落在死尸的双腿之间。
据说......
太多太多的传闻，如同冬日里飘飞的雪花一般，飘洒大地，散落在各家各户，各个角落，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宫里惊现风家后人，心思狠辣，手段残酷的消息，便是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饭后谈资了。
他哪里是不在意，他分明是在意极了，但知道了他种种行为的赵小姐，却没有如所有人想象的那般，伤心断肠，觉得他是嫌弃了她，这人，他爱惨了她，所以护极了她。
可她呢？
她却一直在恃宠生娇地跟他胡闹，屡屡拖累他，耽误他的大事，害他受伤，现在更是可能坏了他的谋划，毁了他的仕途！
当赵小姐第一次不以‘大司徒之女’，‘天下第一美人’等等这些天之骄女的身份自居，眼高于顶地自我骄傲的时候，竟是突然发现自己是多么的一无是处。
她就是个害人精！那风光霁月，谋算无双的翩翩公子，根本就不该和她扯上什么关系，他不该喜欢她的。
她容色大损，双目已盲，清白不在，现在的她，这样的她，哪里还配得上他的倾心，又哪里能坦然地接受他一如往日的温柔相待？
突如其来的自卑与畏惧，让赵小姐下意识地想将那盘香甜的点心推远，就好像这样，就能让它所代表的某人也一并远离了她。
赵小姐的动作突然，也没有刻意控制自己的力气，那大丫头眼见自家小姐吃了点心，还以为她喜欢，会继续尝上两块儿，也就善解人意地拿近了几分。
如此几番巧合的结果便是，“咣当”一声，托盘倾倒，碗碟碎地，更添几分狼藉。
“啊！”赵小姐只觉手臂挨了什么一下，接着便是一阵阵的疼痛，想来是被蹦飞的瓷片割伤了。
听得赵小姐惊呼，大丫头下意识望了过去，只见自家小姐手臂上，赫然浮现了一道刺目的颜色，不由得紧张地喊道：“天呐！小姐，你流血了！”
赵小姐下意识地往疼痛的手臂处偏了偏头，眼前却只是一片纯色的黑。
喔，她都忘了，她现在是一个瞎子了，哪儿还能看到别的。
“真仪！”自听赵小姐痛呼之后，杜枫程便心生不妙，紧接着丫鬟的惊呼，更是让他心肝齐颤，再也按捺不住冲了进来，却恰巧将她这一动作完完整整地看进了眼里，那绝美少女唇角的一抹苦笑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师兄，我痛，我好痛。
赵小姐想这样对来人说，就像曾经只是擦破了皮，却非要他哄上数十次才肯罢休，那般娇蛮任性地一次次无理取闹。
赵小姐知道，只要她这样说上一句，面前这个不用眼睛看就可以猜到，定是满面焦急又心疼的男人，就一定会那样做，甚至比从前更加温柔小心，可......
如今她不想，也不能，更不配。
她的傻师兄还是进来了，赵小姐早该猜到的，他怎么可能放着这样的她走远呢？便是从前她装病吓唬他，他也是乖乖地任她骗团团转，片刻都不敢离开她，甚至在她闺阁的门口，吹着冷风，靠着栏杆守了两个晚上，让自己感染了风寒。
记得那时，赵小姐红着眼睛向他坦白，她只是觉得那些日子里，他太忙了，有些疏忽了她，想要装病来让他着急一下而已，没有想到会害他生病的。
可杜枫程又是如何说的呢？她的师兄苍白着病容，却笑得宠溺入骨，他道：“师兄知道。”
“你知道？”赵小姐很是怀疑，毕竟那时她觉得，她这师兄只要不是个傻子，怎么可能知道她是装病，还假戏真做，把自己折腾病了！
兴许是觉得被她诓骗了，于那所谓的男人面子上过不去，这才强自辩解吧，算了，她大人大量，看在他是师兄，且现下还是个病人的面子上，就许他找找借口吧！
似乎看透了她心中的怀疑似的，杜枫程轻咳一声，笑道：“傻丫头，哪里有病......咳咳......病了的人，还能控制自己什么时候咳嗽，日日容光焕发，饮食还能较从前多两块儿点心的？”
哈？她这两天竟然多吃了两块儿点心吗？等等，这不是重点，赵小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杜枫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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