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灏宇微微撇眼，见窗外天色已是不早，心知与她分别的时候将要到了。 一股不舍及心疼之情，油然而生，他忍不住一把将她拉入怀里，紧抱着她低喃：“羽璐，朕会治好你的。” 欧阳羽璐弯唇一笑，却带了丝丝讽刺意味。她轻靠在他肩头，小鸟依人模样，心中想的却非风花雪月，而是……她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何须治疗？如果她真如信中所说那般愚蠢，她宁愿不要回到过去。 很明显地，轩辕灏宇和魅尊都选择隐瞒欧阳羽璐，关于她中鹤涎香将不治身亡的真相。连那封信中，也只是说她受鹤涎香所控，凝心血丸是压制鹤涎香毒性的药，所以才导致她忘却情之一字。 因此欧阳羽璐是早已忘记自己身体状况的，若非轩辕灏宇孤注一掷要了她的身子，恐怕她会在这最后的十来日里，完全将前事忘个一干二净，甚至与轩辕灏辰同流合污。 好在轩辕灏宇最终出现在她的另一个生命中，让她多了一个更好的选择。 “羽璐，你睡一会儿吧。”轩辕灏宇心中微叹，却知她也是身不由己，便手指一点，轻哄着她道。 欧阳羽璐身子一软，看着那张俊脸，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识。 轩辕灏宇今日已恢复麒装扮，他遂将欧阳羽璐整个人抱了起来，出到门外低声对门外裔等人吩咐了几句，接着便抱着欧阳羽璐往赣州方向去了。以他的轻功，自然是不惧于赣州城内的普通戒严的。 轩辕灏宇刚从山中消失，裔便带着其他麒卫动了。 “按照计划行事，我们负责与‘京城人士’周旋，你们负责营救‘阁主’。惊动辰王府的人之时，要做到没有丝毫破绽，否则那厮定要发觉此事有诈。”裔面无表情地吩咐，语气却异常严肃。 “是！裔统领。”另外八大麒卫，异口同声应了。 “那就出发吧！”裔一挥手，带领八大麒卫出发，临走时见到戬远远凝目，却也是轻叹一声，下山去了。 已从麒卫之中除名的戬，默默的做着最卑微的活儿，对周旁人的安慰恍若未闻。 裔统领说来日方长，然而他如此静等，机会能否降临到他身上呢？如今正值缺人手之际，麒主都拒绝考虑到他，明显是已然将他放弃了。 麒主的脾气，他不是不知，若想等麒主重新记得‘戬’这个人，恐怕是难如登天的。除非……他做了什么事情，让麒主刮目相看。 正在戬静想心事之际，一枚银针悄无声息发来，除了曾身为麒卫的高手戬以外，武功低微的其他人都没有察觉。待戬神情一肃接住那银针之后，才发觉银针上插着一张极小的纸条。 三更，城隍庙。 戬扫了一眼，本想不动声色毁掉纸条，但却突然见到那字迹末尾处一个小小的记号，顿时瞳孔放大了。 那是…… 戬匆匆将纸条塞入袖口，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然而，那犹如惊涛骇浪翻滚的心情，却是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了。 这位老主子……怎么……也来赣州了…… 三更时分，乌云遮挡住光芒黯淡的弯月，整片山头都鬼影憧憧般可怖。夜风抚过树叶的声音，沙沙的让人心惊肉跳。 赣州的城隍庙，位于赣州城外的西北方向，在界山的山腰。城隍庙建立之初，是十分热闹的，那到底是赣州城主命令建造的。但自从轩辕灏宇与墨楠在赣州一役之后，原赣州城主及家小被杀于城隍庙外，便再也无人到城隍庙烧香拜神了。 曾经辉煌一时的城隍庙，如今冷冷清清，唯有天地日月树草为伴，令人有些叹惋。这正如同戬的心情一般，他曾为十大麒卫之一，除了麒主及裔统领，其他人见他都须礼让三分，而现在他却只是麒组织里最卑微的一个小兵。 戬略有些焦急的等在城隍庙，阴森的环境并没让他露出惊慌之色，这对他而言已是家常便饭。真正令他有些不安的，是送给他纸条的老主子。 他在麒被贬，此事除开麒内部人员，外人绝对没有可能得知。然而如今纸条送到了他手上，说明老主子已经知道他的近况了，而老主子……找上他，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呢？ 这，真的很让人不安。 但他坚信一条，他是绝对不会，做出任何损害麒主之事的！同时他也相信：老主子，更不会做损害麒主的事情。 “戬，这些年你在深宫之内养花种草，装聋作哑不见外人，哀家倒真是不知，一个小小花匠，竟有如此绝世武功呢。”有些清冷的声音，在城隍庙内响起，令戬心头一跳。 戬看也没看来人，立时跪了下去：“奴才戬叩见皇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错，戬认出的这位‘老主子’，正是云秦国的皇太后！那银针，乃是墨楠朝戬发出的，纸条上的记号也是皇太后的特殊标记！ 可想而知，堂堂皇太后竟然也悄无声息来到了赣州，这让戬有多惊骇、多不安了。如果这位在云秦国享有盛誉的皇太后，出一点事，那可真是要使云秦国彻底动荡起来了。 扶着太后走出来的，正是曾经的大将军墨楠。 戬小心翼翼微微抬头，只凭眼角余光去注意，便发觉太后一身贵妇人打扮，而墨楠则较像少爷。稍稍一想，他就明白了——太后和墨楠，必然是扮作富家母子，以此躲过轩辕灏辰众多爪牙的。 “起来吧，出门在外，哀家也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太后走到戬面前不远处站定，手一抬便赦免戬起身了。 “奴才谢太后恩典。”戬硬着头皮站了起来，躬身听训，背后冷汗已然湿了衣衫。聪明如他，万万不至于想不到太后找上他，有非比寻常之事。 太后盯着戬看了一会儿，笑道：“戬，你如此聪明，猜猜哀家此次前来赣州，所为何事。” 戬低着头，心中暗暗叫苦。这位英明睿智的皇太后，心思比海深，他也算是了解不少。如今皇太后如此问话，必然不容许他装疯卖傻，但……太后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来到赣州呢？ 墨楠变戏法似的，搬出一张椅子，扶着太后坐下了。太后便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微笑着等戬回话。 “奴才……”戬额头冒了汗，正不知如何作答时，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顿时小心翼翼地道：“奴才斗胆猜测，太后是否为了皇上和那欧阳羽璐而来？” 说到江山社稷，太后既然知道麒组织的存在，那就不会担心皇上摆不平辰王爷。皇上才是太后亲生的，太后也不会是为了保辰王爷一命而来。看来看去……似乎，就是为了欧阳羽璐这个女子了！ 之前，太后异常反对欧阳羽璐入宫，即便是为妃，太后也激烈反对。而如今皇上和欧阳羽璐已有了夫妻之实，太后必然是打听到了，所以才前来赣州。至于太后的真正目的……恐怕与‘拆散’二字脱不了干系。 难怪麒组织在皇宫得到的消息，是太后潜心向佛，整日足不出户诵经，求神灵保佑皇上保佑云秦国的江山社稷。原来，一切都是太后所使的障眼法。 想着想着，戬又出了一身冷汗，如此看来，太后在麒中也有眼线了。至于是谁，他一时之间还不敢胡乱猜测。但皇宫之中，必然有誓死效忠太后而非皇上的能人，否则太后此行瞒不过麒的探子。 “呵呵呵……戬不愧为十大麒卫之一，果然是一点即通。”太后笑了起来，遂又道：“不错，哀家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听说那欧阳羽璐，已经得到皇儿的宠幸，并已祭告了上官家列祖列宗。哀家便在想，这欧阳羽璐手段真是非凡，不仅骗得哀家这皇儿只身涉险，更是骗得皇儿瞒着哀家为她赐了身份。” 戬讷讷地，不敢应话。事关太后和皇上的嫌隙，他这做奴才的，哪儿敢议论两位主子中任何一个？何况其中牵涉的，还有另一位主子，已被皇上认定为皇后的欧阳羽璐。 三人，他是一个也得罪不起。 “说到这里，哀家也是佩服这女子的手腕。”太后冷笑：“当初哀家亲自封她为妃，她却故作清高不屑一顾，哀家还以为她真的对荣华富贵视如粪土。如今才知道，她的心，大了。她要做的是后宫之主，对哀家封她为妃的恩赐，自然是不屑一顾了。” 说着，她轻咳了一声，身子前倾看着戬道：“戬啊，你也是哀家宫里头的老人了，你说说看，哀家若要让这欧阳羽璐无法如意，最好的法子是什么？” 不知为何，戬在抬眼的一瞬间，觉得以太后为首的这个画面定格了。太后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身子不动，墨楠也没动，眼睛更是没眨一下，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太后正计算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奴才……奴才愚昧，不知太后神算，请太后恕罪。”戬一个激灵之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额上的汗珠子，终于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 太后往回靠了去，微微一侧头，看了墨楠一眼。 墨楠冷冷地说道：“再过十日，欧阳羽璐与辰王之约到期，她必有所动，届时觊觎宝藏之人都要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太后的意思，是让你盯着皇上的一举一动，并向太后及时禀告。当然，除此之外，太后的吩咐你也要竭力达成。” 戬不停的冒汗，突然有些后悔前来赴这趟约了。如今他骑虎难下，应也难，不应也难。 “戬，你要想清楚。”墨楠将戬表情都看在眼里，便继续冷声道：“你瑞今年在麒中已是无名小卒，想要重回十大麒卫之中无疑是痴人说梦，如今太后给你这个机会，日后自然有你的好处。如果你不识抬举，恐怕你在麒里连个无名小卒也做不了了！” 这是警告，亦是威胁，傻子也能听出来。 戬连忙磕头：“奴才谨遵太后懿旨，太后尽管吩咐，奴才一定替太后达成心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骑虎难下，这当口，他不能不答应。不过，具体该怎么做，他还要好好想想。他的命在裔统领手中，而裔统领的命，却在皇上手中——若此事被皇上知道，要了他的命是绝对的。 “那么你先回去，等候太后的通知吧。关于皇上和欧阳羽璐的一切，你也要务必时时汇报。”墨楠面无表情地说道，很明显一早就得到了太后的授意。 戬踌躇了下，最终还是壮着胆子问道：“奴才有一事不明，还请太后解惑。” 太后默了片刻，挥手道：“说。” “奴才谢太后。”戬吁了口气，紧接着便问道：“奴才已从麒卫中除名，而太后在麒中定有眼线，又为何再注意到奴才呢？” 太后闻言，面色和缓了些，大概是没想到戬要问这个，她笑了笑，道：“哀家的确在麒中有一眼线，但他地位卑下，一些机密之事自然不知。若非如此，哀家又怎会等皇上与欧阳羽璐事成，才到赣州？戬你就不同了，你虽不在麒卫之位，但你在麒中的地位，依旧存在。皇儿如今是在气头上，只要你做一两件事让他刮目相看，他自然会重新重用你的。” 戬呆了片刻，才俯首道：“太后英明，奴才谢太后提拔之恩。” 暗暗地，戬却在心中想道：原来太后在麒中安插的眼线，是真正的无名小卒一个，等到欧阳羽璐已成皇上之人，麒所有人拜见新主子时，太后才收到消息。不然，太后早就阻止皇上了。 而今太后选上他，怕是也是因为他被贬黜，所以想利用他‘重回麒卫之位’的心思，收买他，再用计让他在皇上面前立功，以求重新回到十大麒卫之中，继续为太后卖命。 “没事你可以下去了，哀家会想办法让你重得皇儿信任的。”太后摆摆手，遂起了身。 “谢皇太后恩典，奴才告退。”戬忙磕头谢恩，而后便恭敬的退下了。 肃静的辰王府，今日格外的安静。 台阶下跪着的秦虎等人，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这份心惊胆颤，只因他们知晓了一个足以令他们脑袋搬家的秘密。然而，又有谁事先曾想过，那个女子会身处那种烟花之地呢？ ‘啪’、‘啪’、‘啪’！轩辕灏辰缓缓伸出手掌，不轻不重地拍了三下。待到门外闯入一批从头到尾蒙面的侍卫之后，他才不疾不徐问秦虎：“秦管家，此次随你一同行动的，都在这儿了吧？” 秦虎心中一‘咯噔’，但还是诚实的答了话：“回王爷的话：为了保护欧阳阁主，属下在微翠居还留了两名高手。” 轩辕灏辰阴鸷地眯眼，不知是因为听见‘微翠居’这地名，还是因为听见‘欧阳阁主’这称呼。他怪笑了两声：“很好、很好……” 突然，他声音一厉，喝道：“除开秦虎之外，其他人格杀勿论！” 顷刻间，原地待命的蒙面侍卫猛然出手，在秦虎身后一干人等未来得及反应之前，手起刀落取了数条性命。可怜那些跪在地上的人儿，尚未萌生逃跑之念。 “王爷！”秦虎大惊失色，果然如同他所想的那般王爷要杀人灭口。 然而时值用人之际，王爷为了欧阳羽璐一人，枉杀如此多的忠心手下，令人寒心之余，也令人惋惜啊。他有些后悔，当时接到消息，他应该只身一人进去查看才对。 即使其他人有知晓的，他也当严令其保守秘密。如此，至少不会落得现在十几名高手枉死的地步。 “你们先退下。”轩辕灏辰沉着脸，挥手喝退了手下这一群刽子手。 蒙面侍卫们于是纷纷隐去，片刻间便没了行踪。他们这三十人，都是轩辕灏辰经过无比严格的考核之后、千挑万选出来的，忠心程度自然是不消怀疑。但轩辕灏辰还是没有完全信任这些人。所以他和秦虎的对话，没打算让这些人听见。 过了良久，轩辕灏辰才慢慢走下台阶，来到秦虎的面前，用那阴鸷冰冷的眼神紧紧盯住秦虎，缓缓开口道：“秦虎，你是否不赞同本王的所作所为？” 想当然，秦虎如果回答‘是’，那他一定就是不想活了。 但秦虎是什么人？他是跟了轩辕灏辰二十几年的忠仆，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轩辕灏辰。所以他立刻就磕了个响头，毕恭毕敬地回话道：“属下对王爷忠心耿耿，亦不会干涉王爷的决定，请王爷明察。” 轩辕灏辰冷笑一声：“很好，本王相信你的忠心。不过，本王知道你舍不得这些武功好手，所以本王要跟你说明缘由，以免你妇人之仁。” 秦虎忙道：“谢王爷。” 他知道，王爷是怕他对剩下知道真相的那两人手下留情。但是他虽心痛可惜，却不会违抗王爷的命令，王爷应该相信他这点才是。即使他再想放过那两人，他也不会违背王爷的命令，放那两人一条生路。 “欧阳羽璐是本王诏告天下要娶的王妃，如今她被歹人掳走，丢在微翠居被人凌辱。此事传扬出去，本王颜面何存？！！”轩辕灏辰狠狠一甩袍袖，脸上的阴寒之气更加浓重。 秦虎身躯重重一颤，心知自己能活下来已是王爷开恩了。若不是他侍奉王爷多年，怕是此次也难逃灭口之命。 当他手下的第一个人，发现酷似欧阳羽璐的女子身在微翠居时，他就知道事情棘手了。接着，他带领身边最为亲信的一批人前去查探，果然证实微翠居的女子确为欧阳羽璐。 若是一般的女子，当时那种情况他定要一掌劈死她，以保王爷名声。然而她是欧阳羽璐，他作不了这个主，也冒不了这个险。她一死，不知多少事情又要随之风云变幻。欧阳羽璐此人，对王爷的大计有着不可估计的影响。 “本王警告你，此事若有半点风声走漏，本王定要摘了你的脑袋！”轩辕灏辰厉声喝斥警告，眼里有着不容失手的凌厉。 “是，属下遵命！属下定不会让任何居心叵测之人，查探出欧阳阁主的半点消息！”秦虎立刻领命，不敢再有丝毫的犹疑。 他能保命已属不易，那剩余知情的两人，他自是不敢再替之说情。何况王爷此说在情在理，他的确不能让王爷的名声因此事受到影响，别说那两人，即使有别人再打探出此事，都非死不可了。 “很好。”轩辕灏辰十指紧握，脸上阴霾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丝丝心疼：“秦虎，将她带回辰王府，不可让任何人察觉。一个时辰之内，本王……要见到她。” 羽璐，他可怜的羽璐，也亏得那轩辕灏宇做得出来。 一直以来，他倒是小觑了这个皇弟。原来这个皇弟，早已深谙帝王之术，早已脱胎换骨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早已经……变成了令人忌惮非凡的一代帝王。 他至少以为，轩辕灏宇是喜爱欧阳羽璐的。却没有想到，轩辕灏宇能牺牲掉欧阳羽璐，只为了打击他这个辰王。说到底，是他害了欧阳羽璐？还是轩辕灏宇害了欧阳羽璐？ “属下遵命，不过王爷，属下还有内情禀告。”秦虎任冷汗滴落，也顾不上去擦，毕恭毕敬地请示道。 轩辕灏辰瞥了他一眼，虽有不耐但还是颔首道：“说来听听。”他还是相信秦虎这个老人的，所以秦虎说有内情，必然是很重要的内情，他即使再无兴趣，也得听上一听。 秦虎连忙说道：“启禀王爷，属下接到密报，据说有一酷似皇太后的女人，出现在赣州。此事说来也巧，是属下曾派去皇宫的一个探子，机缘巧合之际见过皇太后，是以该探子无意间到一友人家做客时，见到那名贵妇人，便留了心。” 当今皇太后？？？ 轩辕灏辰立刻肃了神情，紧盯着秦虎命令道：“查！此事一定要详加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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