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寻食指在玻璃上轻轻抹了一下,浅白色的印记转瞬即逝,他思考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半晌才回答:“我总觉得……并不是。”
肖宁是上吊死的,刑侦那边去调查,并没有发现外人侵入房间的痕迹,唐暮歌对尸体进行初检,得出的也是排除他杀的结论。
如今又查出了肖宁曾经历过的事情,证明出她有充足的自杀动机。
两相结合,这件案子已经可以盖棺定论,但池寻就是觉得不对,有什么东西他们还没有发现,只有找到了那些线索,才能挖出藏在这重重精心布置的迷雾后的真相
。
这世上,是从来不存在巧合这种事情的,所谓的巧合,背后一定有极其精密的谋划。
韩冽这时来带肖建国走,池寻简单跟他说了目前境况,他其实没有充足证据,来证明这并非自杀。但韩冽听完,只沉吟片刻,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做吧。”
他总是这样的。
池寻抬眼看他:“你……不担心……?”
韩冽的长相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英俊,总是面无表情,显得有些冷冽。但他看向池寻的时候,眼神十分柔软。
“我不担心。”
池寻也就不再犹豫,回头叫叶辰:“我们再去肖家看看。”
梁妄刚从楼下打了盒饭回来,在走廊那头听见他们的声音,发出深沉的一声叹息:“你们是要学唐暮歌成仙啊?”
说起唐暮歌,叶辰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刚刚的表现有些奇怪,但她是极有分寸的人,只是念头一转,并未告诉他们。
有些……落魄的唐暮歌?
她实在不相信落魄这个词会和唐暮歌放在一起。
梁妄见这几个人没吱声,又叹口气,把盒饭往桌上一摆:“得,还是等着吃夜宵吧。”一面偏头去招呼唐暮歌和沈星繁:“你们俩别忘了吃饭啊。”
沈星繁脆脆应了一声,法医室里却毫无动静。梁妄还想再叫他一声,叶辰已经走过去拽他出门,一面随意扯开了话题:“等忙完这个案子,我请你吃顿好的。东二路那边新开了家韩国料理,听说味道不错。”
池寻敏锐察觉出叶辰在替唐暮歌遮掩什么,他眼神往那边瞟了一眼,却没有多话。他们都是成年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秘密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应该轻易说出口的。
他们是同事,是朋友,风雨分担,但也要保留自己的一方天地。凭风霜侵袭,雨水打湿,都不要别人去救。
这个道理,他是很早就懂的。
池寻他们到肖宁家的时候,开门的就是下了班回来的肖宁的母亲——王秀梅。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一些,眼角是长久忧愁思虑形成的深深的皱纹。穿了件半新不旧的深色衣服,开门时表情很焦虑:“警察?”
她来回看了他们几遍,然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你们是不是把建国抓走了?”
王秀梅一把抓过站在后面的叶辰的胳膊,眼睛直直盯着她,她有些瘦,手上尤其明显,薄薄的一层皮肤下青筋凸起,女***幸福与否,其实很能通过外在容貌表现出来。
她过的并不安稳富足。
叶辰还没来记得回答,池寻在一旁的看她片刻,突然出声:“你知道肖宁的事情。”
王秀梅本焦虑的脸上突然间血色褪去,她松开手无力般后退了几步。
池寻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没有水色,呆滞麻木,而今又充满恐慌。
每个人一生都会经历许多挫折困苦,普通人坚强,是因为背后有所依仗,富裕与否,家庭总在那里,父母一生,血肉至亲,任大风大雨,都将孩子护至羽翼之下
。要是你养了一个孩子,每天给他喂饭,穿衣,洗澡,担心他吃不饱,担心他着凉,担心他受委屈,目光不曾一刻离开他身上。要是你曾这样付出心血,你怎么舍得打他骂他,怎么舍得……伤害他。
池寻又踏前一步,只是一步踏出,于王秀梅仿佛长剑出鞘,她完全被摧垮,一下子瘫倒在地:“我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家里这个情况……我一个妇道人家……”翻来覆去,不断推托,只在某刻忽然停了起来,然后捂脸痛哭起来:“我的宁儿啊……”
池寻没有理她,径直绕过她走了进去。
并非没有选择的。
这个女人只是,舍弃掉了自己的女儿罢了。
她如今在这里哭,是想要抵掉,过去无数夜里,肖宁的痛哭。
可是,怎么抵?
凭什么抵?
三人都进了屋,王秀梅看痛哭无用,想了想,自己站起来跟了进去,脸上依旧期期艾艾,心里琢磨着怎么逮着空去问问那个看起来最和善的女警察,肖建国究竟是不是被他们带走了。
“肖太太,”池寻忽然回头看她,王秀梅连忙应了一声。“我们想去肖宁的房间看一看。”
王秀梅之前不想他们将事情调查下去,主要是怕发现肖建国逼迫肖宁做的那些事,如今事情已然被抖落出来,肖建国又极有可能被他们抓了起来,她又急又慌之下,哪里还能说不,只勉强说道:“警察同志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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