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袭来，入秋的晚上渐渐地多了几分凉意，朦胧的月光下，看不到几颗星星，天空也并非是一色的纯黑，倒是从黑中晕染出一片似血的红来，无端让人望而心悸。
大地已经沉睡了，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除了偶然一两声狗的吠叫，冷落的街道是寂静无声的。
突然，毫无预兆地，一道银光撕裂了整片天地，紧接着，雷声轰鸣，让整个夜晚的静谧迅速土崩瓦解，不多会儿，天空就下起了细密的雨丝，细雨连绵愁不绝，也不知在哀叹着谁人身不由己的宿命。
在黑暗而遥远的某个角落，瞿石疲惫地睁开了眼睛，他整个人呈大字状摊在简单的地铺上，望着破旧庙宇的房梁，良久，他声音沙哑地开口问道：“为什么？”
只有三个字，却是他耗尽了心力所能问出口的全部了，其间的每一个字，都透着无尽的艰涩，这是瞿石今天晚上第三次问出这三个字，但很明显，这一次，他再没有了之前的随意。
“我说过，你很快便会知道我的用意。”杜枫程面无表情地说着，那毫无波动的样子，让瞿石痛恶到了极点。
“你早就知道他们会这样做？那碗米汤，还有调换的钱袋，都是......都是你......杜枫程，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瞿石猛地从地上撑起半边身子，一把拎住了杜枫程的衣襟，声色俱厉地质问着。
“......”杜枫程看着瞿石眼底深刻又熟悉的绝望，恍惚间竟蓦然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他轻笑了一下，用冷漠地近乎嘲讽的语气，道：“只是让你看看这些人的心，你这便受不了了？你是没经历过真正的绝望吧？比如因为谁的愚蠢天真、自命不凡，害死了全家的人，而那人却懦弱地以死谢罪了！
最后的最后，他也只来得及以遗愿为名，威胁唯一逃得一命的儿子，此生不可踏足官场。
你看你，现下人还活着，财物也保住了，不管这其中我用了什么手段，你总归没吃亏就是了，如此看来，你与这群人说不得还真有几分情面在......”
“杜枫程。”瞿石突然出言打断了杜枫程，他眼中神色复杂，开口想要说些什么，问那些绝望的经历，是不是他的过去，然而出口的话，却又是完全不同。
只听瞿石道：“你再这样大声地讲下去，小安子就要被吵醒了。”
杜枫程：“？？？”
没有管杜枫程的反应，瞿石目光柔和地望向熟睡着的小安子，他身上的愤怒、失望、不甘等等情绪突然消失得干干净净，整个人变得很是平静。
只听，他对杜枫程低声笑道：“你看，便是所有人都走了，小安子也还在，你要给我看的人心，我已经看到了。”
“你......”杜枫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世上怎么会有像瞿石这样的人？
那些人嘴上叫着“石头哥”，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却在危难关头弃他而去，不仅如此，还因为他意外展露了钱财而生出贪念，在晚饭的稀粥里下了迷药！
若非是几人手段生疏，杜枫程又细于观察，几人怕是都要中招，到时候人事不知，那可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真正的生死有命了！
察觉被暗算，杜枫程就刻意留了心眼，将交于瞿石的钱袋讨了过来，在瞿石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掏出了其内所有的东西，换成了一堆大小不一的石子儿，这才在几人来偷取之时成功偷梁换柱。
在杜枫程看来，瞿石愤怒、悲伤、不甘，这些都是正常的，可他现在看到了什么，瞿石竟然在笑，还笑得这般真心实意，他......他竟能这般不在意那些背叛么？
“怎么这样一副表情，我还不能笑了！”瞿石揉了揉杜枫程的头，真是的明明是个比他小上那么多的孩子，总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算怎么回事儿。
“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气极反笑么？”杜枫程竟是真的一脸认真的请假，这个时候，他倒是有了一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执拗和懵懂。
瞿石挑了挑眉，一脸的张扬自得，道：“想笑就笑呗，有什么笑不出的，不笑，我还能哭出来啊？干嘛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他们也都是不大的孩子，听到有杀手这种要命的事情，哪有不害怕的。
若不是我自己有本事傍身，我也躲得远远的，但是，你看，哪怕是有要命的危险，小安子，这平时最胆小怯懦的家伙，却是愿意为你，为我留下来面对，这样一颗真心，难道还不够吗？
明明最好的真心就在眼前，我何苦要伤心那些走了的，人嘛，最重要还是在当下，要珍惜眼前人呐！”
“珍惜眼前人么......”杜枫程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他愣愣地望着面前这个在他心目中，一向是直性子，头脑简单的家伙，深深震撼于他的眼界与豁达。
杜枫程还在静默中深思，瞿石却不打算跟他继续大眼瞪小眼了，弹出手指对着杜枫程的脑门就是一下，道：“好了，现在还不是发呆的时候，枫程啊！
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你那什么杀手的事情了啊？现在天都快亮了吧？我可是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啊......老实交代吧，什么情况？”
杜枫程看了瞿石一眼，问道：“若我说，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杀手，你怎么想？”
“果然是这样啊！”瞿石当即一拍大腿，道：“我就说嘛，你那鬼主意平时是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看人断事儿，更是一个比一个准，又怎么会胡言乱语，招惹上赵府的麻烦！
要么就是你真的故意想要害我们？可你也不像是能无缘无故坑害别人的性子，那就只能是你故意往夸张了说在吓唬人了，只是可惜了......”那些人与你相处时间不长，还不够了解你。
“有什么好可惜的，你这样的脑子都能猜出来的事情，他们却不行，归根到底，也只是不肯信我罢了，日后天南海北，吃饱穿暖，衣食富足，我便只用照顾你和小安子了！”杜枫程却是突然接口，一双星眸神采奕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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