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符雅沉下脸,“一首半首的,流传出去我死不认帐就是了。其他的,总归我烧了它们!”因将桌上其他的诗稿卷成一筒,都凑到灯上点着了,转眼化为灰烬。
不知她真的着恼了,程亦风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尤其想起自己方才的孟浪行为很像十几年前在秦楼楚馆跟那些莺莺燕燕逢场作戏的举动,真恨不得立刻抽自己两个耳光:符小姐是什么人呢,怎容你如此轻佻?
正懊恼,符雅已经把余下的翻译稿子都收拾好了,浸湿的,一张张铺到窗边晾着:“大人不是来找太子的么?还不赶紧去找?真让这小祖宗闹出了什么事来,不晓得多少人要跟着掉脑袋呢!”
“啊,是……是……”程亦风木讷地,实在不晓得要如何道歉才好,不自觉的去看白赫德。可这时候,就听外面管事张婶惊慌的跑来,边跑边叫道:“神父!符小姐!不好了!来了好多官兵,把教堂给包围了!”
“什么?”程亦风一时怔住:朝廷不是已经出了明令,只要按时纳税,绝不再迫害教会吗?
符雅和白赫德也都夺步出门:“官兵来有何事?”
张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晓得,指名要小姐出去。我怕他们要找小姐的麻烦,赶紧来给你报个信。小姐快从地道逃出去吧。”
“见我?”符雅皱起眉头,神色忽然变得很奇怪,好像很痛苦又好像很喜乐,但仔细看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刹那只见,竟有些像那木头十字架上雕塑的人脸似的。“若是真的来找我麻烦的,我能逃到哪里去?”她道,“况且,我要是逃走了,还给大家添麻烦。我去看看再说。”因不顾张婶的阻拦,径自往前院走。
程亦风赶忙一个箭步抢在她的前面:“小姐留步,且让程某人先去看个究竟。知道了原委,小姐也好应对。”说罢,不给符雅反对的机会,快步跑向前院,并暗下决心道:若是真有人对小姐不利,我且拼了性命不要,也得护了小姐周全!
一时到了前院,果然就见到许多兵士了,不过却不是顺天府的服色,而是宫里禁军。领头的还是个太监。菱花胡同的众信徒被追捕了一次,已经杯弓蛇影,何况这些小民又哪里会分辨各种兵丁的服饰?程亦风却晓得,这架势怕不是来拿人的。
太监一见他,就笑了起来:“啊呀,这不是程大人么?几时也入了教?杂家是皇后娘娘跟前的戴喜,大人还记得么?”
程亦风素不进出后宫,拜谒皇后也只是有限的几次,哪里认得皇后跟前的太监?只礼貌地拱手道:“公公雪夜前来辛苦了——不知所为何事?”
戴喜掩口而笑:“嘿嘿,杂家名叫‘戴喜’,当然只有遇到喜事、好事,皇后娘娘才会派我来办了。我是带着皇后娘娘的赏赐来的——娘娘也听说今天是这个基督教教主的诞辰,是个隆重的节日。因为符小姐一向伺候娘娘有功,娘娘知道符小姐入了教,又待这教会里的人如同一家,就特地准备了许多好吃的、好玩的赏赐给符小姐的这些‘亲人’呢!”
听到这话,原本紧张万分的众信徒不由全兴奋了起来。戴喜朝身后打了个手势,禁军让开,两队太监就将一盒盒的珍馐百味捧了出来。那都是捏丝戗金的精美食盒,里面鸡鸭鱼肉样样俱全。菱花胡同这里的信徒们大多出身贫寒,几时见识过这样的场面,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俱想:大概皇帝设宴也就如此吧!
正热闹着,符雅和白赫德也来到了跟前,戴喜上前来向白赫德拱手道:“这位一定就是住持了,果然生得与众不同——”又向符雅呵呵笑道:“符小姐今日过节可玩得开心?皇后娘娘说了,若是想多玩两日再回宫去,也无妨。就像过新年,也要闹过了正月十五才算完呢!”
符雅微微一福:“请公公替符雅多谢皇后娘娘的关心。符雅不会多耽搁的,明日一早就回宫去。”
“那可好。”戴喜道,又招手让后面的几个太监过来,“这是些都是符小姐爱吃之物,皇后娘娘就特别关照御膳房准备的。娘娘交代了,小姐喜欢什么,就多吃一点儿,不必像在宫里那么拘束。”
“多谢公公传话。”符雅又是一福。
“不谢。”戴喜说着,将自己一直提着的一只小篮子交给符雅,“这里的水晶梨,乃是西域进贡来的,娘娘说各宫的主子才有的吃,这是特地从坤宁宫的份里赏下给小姐的,请小姐务必尝尝。”
“多谢娘娘恩典。”符雅接过梨子,又取出些银子让戴喜打赏雪夜奔波的小太监们,末了将自己的一枚玉佩送给戴喜。这些跑腿儿的才都欢欢喜喜的散去了。
信徒们早就馋得直流口水,还不向精美的食品发起进攻?白赫德要大家莫忘了感谢上帝,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他不由摇头道:“果然都是罪人,唉……”
正自言自语,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哧”地一笑:“这些菜肴分明是皇后所赐,为什么不谢皇后却要感谢上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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