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4章 怀疑，一个个都要走（4）
像暗一这种用嘴哺食的法子，九千岁以前见过，羽灵那时候服侍龙云轩，就是这样的。
可是，那时候九千岁旁观只觉温馨，如今，被暗一做出来，他却瞧得心酸。
因为暗一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他很耐心细致地将粥水含在嘴里，用舌尖撬开兰香的牙关，给兰香哺进去。怕兰香呛着，他没让兰香躺在床上，而是坐在美人靠上，让兰香斜靠在他怀里。
每喂一口，暗一就在兰香后背上轻拍几下帮兰香顺气，察觉到兰香咽下去了之后，暗一会像孩子般露出开心的笑容，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脸贴在兰香脸上轻轻蹭几下，似安抚，又像是在求表扬。
然后，暗一重复这套动作，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直到将一碗粥全部喂完。
平时暗一做完这些后，要抱着兰香消消食，按摩一番。然后再给兰香把大小便，再之后是给兰香沐浴更衣，做全身按摩。然后重新回到美人靠上，抱着兰香，看着窗外的景色，不说话，只是微笑着耳鬓厮磨，直到下顿饭的时间，继续重复。
一天的日子就这么枯燥又忙碌地过去，悄无声息，却安好得令人潸然泪下。
今日也是一样，暗一专心致志地给兰香哺食，只是哺到一半，他突然察觉到屋里有人。暗卫多年来养成的警惕性让他唰地从腰间摸出佩剑，直指站在门口之人。
待看清楚对方居然是九千岁后，暗一愣了下，赶紧放下兰香站起来，嘴巴一张一合，不停冲九千岁打手势。
九千岁的鼻子有点发酸，当初听说花伟杰因为楚佩姑姑双目失明，他还觉得可笑。可是，今日亲眼目睹暗一失语，他才知，这世上，并非他凤吟九一个痴情人。
“你继续，本座只是来看看你们。”他冲暗一笑笑，走上前，微微弯了腰查看兰香的气色。
暗一点点头，也咧嘴笑笑，不再说话，继续给兰香喂饭。
兰香的气色看起来不错，一个月的沉睡，暗一把她照顾得很好，她非但没有瘦，秀丽的小脸倒圆润了些，看起来更加水灵。
九千岁点点头，笑道：“暗一！你有心了。溪儿若是知道你这般照料兰香，一定会感到非常欣慰。”
听九千岁提起林若溪，暗一先是愣了下，继而，眸中闪过一抹说不出来的悲哀。冲九千岁勉强笑笑，他指指身边锦凳，示意九千岁坐。
见暗一避开林若溪不谈，九千岁皱了下眉，又故意追问：“溪儿……可有派人来看过兰香？”
暗一默了默，没有抬头，却打了几个手势。很显然，他在说，王妃太忙，大约没时间。
这话让九千岁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难懂，站起身，他拍拍暗一的肩膀，准备抬脚离开。
步子尚未迈出去，暗一却突然拉住他的衣袖。
九千岁扭头：“暗一，你？”
暗一咽了口口水，不敢与九千岁对视，他用手轻轻搂着兰香，神经质地抓着兰香的小手哆嗦不停，过了十几秒钟，才松开兰香的手，比划了几个手势。
九千岁不懂哑语，但他太了解自己的几个手下。
待看懂暗一在说什么后，他眸光一凛，脱口道：“你想带着兰香离开得月楼？”
如果一个人察觉某人变了，也许是他多心，如果两个人察觉某人变了，大概是这二人串供，故意诬陷。可是，当所有人都察觉到某人变了，那么，唯一的解释是，这个人，真的变了。
溪儿啊？你……到底怎么了？为夫该拿你怎么办？
暗一没有抬头，自然看不到九千岁眼睛里的纠结。听见九千岁的问话，他有些羞愧，将脑袋勾得更低一些，下巴几乎要挨着自己的胸膛。
但他没有迟疑，用力地点了点头。
暗一的举止就像一根导火索，一下子点燃了九千岁心中的恐惧和怒火，九千岁一把揪住暗一的领子将他拽起来，怒道：“说，到底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带兰香离开？究竟是什么让你们一个个都想离开？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
暗一正低头抱着兰香，被九千岁突然拽起来，他来不及放下兰香，只好横抱着兰香，无比纠结又惊慌失措地瞧着九千岁，眼睛里都是隐忍的泪水。
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九千岁松开手，轻轻在脸上一按，他道：“可是你的积蓄不够，没办法给兰香提供更好的生活？而……”迟疑一下，九千岁又道：“你去库房支银两和珍贵药材，被侍卫拒绝了？”
被九千岁猜中心思，暗一大惊。
他用一只手托住兰香，另一只手拼命摇晃，很显然，在矢口否认。但是，他坚毅的眼眸，却在瞬间溢满了委屈心酸的泪水，无论怎么克制，都压不住，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孩子。
暗一这种表情将九千岁的心硬生生撕成了两瓣。
他的溪儿，他善良、大气、贪财，却又视金钱如粪土的小猫儿，什么时候热衷过权力？什么时候苛刻过下人？什么时候，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此吝啬过？
想当初，小香和王嬷嬷救主惨死，茉莉和菊香护主惨死，小篮子护主变成傻子，他的小猫儿为了这些忠心耿耿的奴才们，不惜背上千古罪人的骂名，硬是灭了左丞相府长房阖家。
而夏荷，只为了一块根本说明不了什么的团龙玉佩自残千里寻主，他的小猫儿却感恩戴德、铭记在心，挖空心思将世上最好的东西双手捧上。
如今，兰香为了救她，变成了活死人，小猫儿却连暗一给兰香用点药，都要从中作梗？这是他的小猫儿吗？是他那拥有水晶之心、一片赤诚的溪儿吗？
看着九千岁痛苦的表情，暗一潸然泪下。
暗一一直以为王妃是这世上最最细心，最最体贴下人的人，以为千岁爷性情冷漠、粗枝大叶，从来不管下人的死活。今日，他方知，千岁爷和王妃一样，有颗水晶般的心。
原来，千岁爷早已将所有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原来，他和兰香的委屈，他们的痛，千岁爷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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