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提着一堆食材进来，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韦氏指挥去洗菜切菜，也亏得她怕徐潘饿着忙于做菜，否则定是要把他掐拧打踹一通。饶是如此，她嘴里也没消停过，从徐家骂到白家，从徐世宁骂等人骂到两家的祖辈上，用词是相当刺耳难听。
作为徐家的后嗣，徐海无比庆幸她抽不出身来揍自己，徐潘则是在对面厢房蒙头呼呼大睡。
待桌子上摆上了五六桌菜，香味把饥肠辘辘的徐潘勾醒，他被子一掀脚往鞋里一塞，头发衣裳凌乱地去了堂屋。
餐桌上摆着的都是韦氏和徐海精心做好的菜，他们俩连个味道都没尝过，现下仍在灶房里热火朝天地炒着其他菜。深秋已至，本该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自己裹成粽子，但是他们俩却热得汗流浃背，穿着单薄的衣裳忙个不停。
看灶台上洗过切好的食材，少说也还有四五道菜没做好。
其实平时韦氏也舍不得这么吃，毕竟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她可吃不起。只不过她知道徐潘熬了一晚上，必须得吃点好的补补，所以才这般大手大脚。
她忙中偷闲往堂屋看去，见自己儿子已经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不由露出满意的笑来，她踹了踹蹲在灶膛前烧火的徐海，警告道:
“这些菜可都是潘儿爱吃的，你待会儿可别不懂事跟他抢，这天冷，他要是一顿吃不完，还可以留着下顿吃。”
要说起徐家的地位排行，一定是徐潘第一韦氏第二徐海第三，以前有徐世宁一家三口在，韦氏的精力都用在对付他们上了，徐海的日子好过太多了，至少不用一回到家就听到鞭炮似的责骂，偶尔还能吃得好些。
这段时日，徐海想念徐世宁一家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你个木头桩子！”韦氏狠狠把徐海踹翻，“我跟你讲了半天你听到了没？这一顿吃完家里要半个月揭不开锅，我不管你怎么做，你一定要从白眼狼身上要到钱来！对了，他现在是解元了，有身份要面子的人物了，你改天去他门外撒泼打滚，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一个解元吃香的喝辣的，而我们这些养大他的长辈却连饭都吃不饱，我看他还能得意多久！”
灶房本就脏乱，落满了木屑尘土，他们俩端着刚洗过的菜来来回回走，更是把这些木屑尘土粘得格外不堪入目。徐海猝不及防之下被踹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手更是砸到了个浅浅的水泊里，乌黑的水花溅到他手背上、衣裳上。
忽然一股火气窜上心头，他愤而起身，可惜即使是怒火滔天，他瘦削的身形被颇富态的韦氏衬得气势全无。
韦氏柳眉倒竖:“睁那么大眼睛做什么？你也要反天了是吧？”
只一瞬，徐海就偃旗息鼓，甩开袖子丢下句“官署有事”就狼狈地逃离此处。
大概只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就有人到官署去找徐海，说是他儿子死了。
出门前还吃得喷香的儿子怎么可能死了？
他气得没了孬劲儿，抄起鞋子就朝传话之人追去，可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同他说他儿子死了，直到回到他家所在的巷子，远远地他就听到了韦氏的哭声。
韦氏多疼她儿子呀，从不允许不吉利的东西往徐潘身上凑，就连早晨起来见到只乌鸦，她都要给徐潘煮柚子水沐浴去晦气，谁要敢拿她儿子和“死”啊“倒霉”啊连在一起，她就能操着刀将对方劈了。
“我的潘儿！”
徐海终于肯承认这件事，丢了鞋子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冲进去。
家中，韦氏跌坐在地上，把徐潘的上半身抱在怀中哭得死去活来，不经意间将他的头掰出了诡异的角度，可他却丝毫不知反抗软绵绵的恍若一根麻绳一般任人摆布。他身后的凳子也倒了下来，头部不远处还有几个盛菜的碟子四分五裂，锋利的断口有如刀刃一般，红烧蹄髈黑红的颜色溅得满地都是，看着颇触目惊心。
可见事发之时他正在吃饭所以才会带倒了凳子和菜碟。
“发生了什么？他好端端地在家吃饭，招谁惹谁了？谁要杀他啊？哪个畜生会下这毒手？……”
徐海一阵头晕目眩，软趴趴靠着门框，不敢再往前一步，嘴里喃喃低语。
“还能有谁？可不就是你那个好侄子吗！他提着那么大桶毒水往锅里倒，可不就是存心想要毒死我们吗！”
韦氏似被唤醒了一般，眸子猩红如血，声音凄厉尖刻，双手颤抖地将徐潘往地上放，而后如一阵疾风骤雨去了厨房举起刀冲出家门。
邻里纷纷退避三舍，待她远去后才交头接耳。
原来徐海被气出家门不久，韦氏就发现徐潘捂着胸口一头栽倒在地，惊慌过去之时却见他口吐白沫目眦欲裂，惊厥抽搐几下后就浑身僵硬彻底没了生息。事情发展得既突然又猛烈，根本不给韦氏反抗的机会，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后也晕死了过去。
还是邻里发现不对劲特地过来瞧瞧才叫醒了她，可她醒了后语无伦次声嘶力竭，不是企图唤醒徐潘就是指控徐世宁，似癫狂了一般。
理智上谁都知道徐世宁前途无量，不会做出这种自毁前程的蠢事，但是邻里亲眼目睹他提着水到徐家，也亲耳听到他和韦氏等人谈到毒药，更重要的是在他离开以后就没有外人进入过徐家，下毒之人只能是他。
“我还是觉得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以往他还不敢跟韦氏大小声呢，现在不也能威胁他们了么？许是考中解元攀上了哪个权贵，所以天不怕地不怕起来了。”
……
附和之声压过了些帮徐世宁说话的声音，世人多是如此，徐世宁的地位变了，他本人未必有变化，别人对他的态度却发生了不小的改变，他顺利时别人奉承不顺时就踩。
有人提醒怔愣着的徐海:“老哥，你还不快去阻拦你家那婆娘！她可是带刀出去砍人的啊！”
徐海被撞得踉跄几步，而后如梦初醒一般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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