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不可能任由这些下人将自己赶出白家，疾言厉色地丢下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们如今这般嚣张，可想过之后会有何报应”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领着随行的丫鬟逃走。
白家下人望着她们落荒而逃的背影哄堂大笑。
笑声爽朗快意，却冲不淡白氏三人心里的愁绪，徐世宁将下人挥退，问:“娘是何打算？”
一般男子不大懂后宅妇人心里的弯弯绕绕，但他从小就被韦氏压榨，太熟悉妇人的那点阴私手段了。
“休就休！那姜家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蛇窟狼穴，甭管是谁落到里面都至少得脱一层皮。”姜觅安抢先道，“您想想这段时日来我们过得有多惬意，无争无吵的，不用担心谁会突然射暗箭，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岂不比在姜家祥和美好多了？娘您索性就收了这封休书，彻底与他们一刀两断，好好享受含饴弄孙的日子。”
“娘何尝想与他们纠缠？只是你妹妹未出嫁，世宁也还要会试，我若顶着这个不归夫家在外留宿的罪名被休弃，肯定会耽误他们的前程，也会令你抬不起头来。”
白氏将心中顾虑都说出来后，心里松快了些许。
从她被姜倚宁劝说和离后就翻来覆去想过这个问题，她也很努力地试图说服自己往前迈一步，但她永远过不了这个坎，姜觅安、姜倚宁是她的软肋，让她欢喜也让她无法不管不顾。
姜觅安沉默下来，养儿方知父母恩，这一刻她很理解白氏的顾虑，若换作她，她也没办法只为自己的幸福着想。
“我不在意，债多不压身，韦氏他们都已经把我弄得声名狼藉，您这算得了什么？倚宁那丫头在离家之前就与我们说过，她很想您离姜家那些人远远的，她定也不会在意这种事。”徐世宁斟了两杯温茶给她们，“只是委屈您要顶着这个罪名了。”
白氏双手捧着那杯茶，温热散在掌心里，她无声地摇摇头。
从始至终她在意的都不是自己的名声。
见状，徐世宁态度强硬起来:
“此事就这么定了，您也知道此次他们定是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您，您回去就是自寻死路，我和觅安说什么都不会让您只身涉险的。您若真为我们着想，就安安心心地在这儿帮我们照顾瑾儿，既帮我们分了忧也不用我们再操心您的事。”
白家留下来的丫鬟嬷嬷不少，哪里是真需要白氏来照顾了？
他说得不好听，却是实实在在想要白氏留下来，可当孩子的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当母亲的如何能容忍自己做出让儿女蒙羞的事来？
姜觅安被那句“自寻死路”唤醒，她目露哀求: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您出事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至于未来就更无暇顾及。届时您被他们磋磨得没了人样，最终换来的依旧是事与愿违，何必呢？您为我们多想想，可好？”
道理白氏都懂，却无法做出他们所想的决定。
徐世宁的科考、姜倚宁的婚事，都是关乎一生的大事，她担不起耽误他们的罪责，亦看不得他们因她而后半辈子凄凉。
再者，姜家怂恿韦氏下毒，就是在逼她在回府被欺凌和被休之间做选择，容不得她再犹豫不决。
既如此，如果一定要有人吃苦，那就让她这个做母亲的一人把苦都吃了，给他们留下个光明的前途。
眼下三人谁也劝不了谁，姜觅安恨铁不成钢与白氏起了争执，被徐世宁好说歹说暂且拖离了此处，临走前还千叮咛万嘱咐劝白氏莫要急着下决定。
午后正是犯困的时候，白氏坐在摇椅里晃啊晃，心里有多乱晃得就有多快，最后把自己弄得晕乎乎的。
她身后还站着两个嬷嬷，都被徐世宁交代过要看好她。她们十分尽责，甭管被她安排什么差事，都会先叫另一个丫鬟来接替，确保她身边始终有两人看守才去办差，弄得她不得不暂时打消了回姜家的念头。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古人诚不欺我啊。”白氏蔫蔫地回房，似要去午睡。
一个嬷嬷扶着她，笑道:“那奴婢们听表小姐和表姑爷的话又算什么？奴婢们不听您的话，也是为您好，您啊，就听听大家伙的劝，名声比不得一家人都平安健康重要。”
“唉，反正我是拗不过你们，也懒得与你们争，我还是去与那讲理的周公论上一论。”
白氏佯嗔罢，挑开珠帘入了内室，脱下绣花鞋上了榻盖上锦被，安安详详地合上眼。嬷嬷起先还在一旁守着，待听到她呼吸均匀平缓后，才开始找来绣筐缝起冬衣。
约摸又过了一炷香，白氏仍睡得安稳，俩嬷嬷却做得浑身酸疼，交换了个眼神，便互相搀扶着出去活动筋骨。
她们正值话最多的年龄，出了屋外就忍不住攀谈起来。
直到说得口干舌燥，她们才注意到时辰过了很久。
“坏了！姑奶奶怎么这么久都没动静？”
二人推开门，疾步进入内室，床榻上锦被被掀开，早已不见了白氏的身影，就连被子里也只余下微不可查的余温，而北侧的窗户大开着，窗台上留下了一个很淡的脚印。
嬷嬷俩暗道不好，一人在此守着，一人跑去禀报。
“是奴婢的疏忽，当时只想着姑奶奶正在酣睡，奴婢俩又守在房门外，不会出什么意外就聊了起来，奴婢真没想到姑奶奶心意如此坚决，宁肯爬窗也要回去。”
来禀话的嬷嬷毕竟年长，对姜家的态度亦能猜出十之八九来，只觉自己闯了大祸手脚都是冰凉的。
白氏煊赫几代，白氏的礼仪规矩都是白家聘请宫中出来的嬷嬷教的，一言一行皆让人挑不出错来，所以这个嬷嬷是万万想不到她会做出爬窗这么不端庄的事来。
姜觅安身子晃了晃，吓得面色全无:“她走了多久了？从哪个门出去的？还不派人去找？”
姜家啊，只怕早已磨刀霍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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