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女子……”
冯夫人顿了顿，右手捏着药匙无意识搅动汤药，思索片刻，复又扬起个笑脸，将一勺汤药喂给冯誉熙后才感叹：
“我儿就是心善，不过此事不急着下决定，我们冯府养着她们，让她们过上了穿金戴银的生活，她们打心底里都感恩戴德呢。”
被金银装饰的笼中雀不恨那囚禁她们的人，反倒是对其感激不尽？
冯誉熙是不信的：“我已不是自由身，何必还拖累她们？”
“什么拖累不拖累的？你是我冯家人，又手握重权，她们想要高攀都高攀不上。”冯誉照身姿颀长，从屋外阔步入内，裹着些许秋夜的寒意，他不急着靠近，而是站在炭盆旁先将这抹微乎其微的寒给烘散，“你公务繁忙，莫要为这等女子烦忧。”
看出冯誉熙还想再说些什么，冯誉照露出妥协之色：
“好吧，如果这次还治不好就随便你怎么处置，若是治好了，她们正好有用武之地。”
冯誉熙对开枝散叶兴致缺缺，不过瞧着母兄皆是不能再让步的模样，便也就不说什么了，他反倒是追问起冯誉照为何对这次治疗这么有信心，冯夫人亦好奇不已，冯誉照只能三言两语将姜倚宁救人的经过说了一遍。
夜色渐深，到了冯誉熙就寝的时间，冯誉照和冯夫人相继离开。
此时万籁俱寂，月辉洒落，在长廊四周铺了层朦朦胧胧的薄纱，冯夫人望着前方挺拔俊秀的身影，道：
“我瞧你弟弟的气色确有好转，你是懂医理的，可能去我房里与我说说每一种药的作用及对你弟弟的影响？再者，虽说你说过了与那女大夫的相识经过，可我总觉得太过巧合，你去与我再说说细节。”
冯誉照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的路，脚步未有停顿，一本正经道：
“罢了，你若想知道，日后再与你和誉熙解释，但此时夜色太深，实在不便登门。”
夜色黑沉，浓得跟化不开的墨一般，冯誉照依自己所言，并没有在弟弟的府里多做停留，径直回了自己府上。
带兵之人向来利落，冯誉照的下属也与他一般，刚见他进了书房，立刻拱手汇报：
“主子，之前的隐患全都爆发了，手底下人一出问题就急得团团转，没一个能想出解决问题的法子。”
因为冯誉熙过分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十分介意有人插手兵造局的任何事，即使这个人是他最敬重的兄长也不行，以至于冯誉照从来都不在明面上插手兵造局的事。
但是，一个风一吹就倒的统领根本不能彻底服众，若不是有冯家、有冯誉照这个手握兵权的兄长镇压，兵造局的天早就反了。
某处大隐隐于市的宅院中，暗卫悄然而至，汇报了冯誉照近期的所有行踪，着重道：
“下晌，冯都指挥使的下属与兵造局里的司丞谷兆仲见面密谈，就在刚才已潜入都指挥使府中。不过府内戒备森严，属下担心打草惊蛇，未敢贸然入内打探。”
“这倒是有意思了。”谢屿崇的眸色深深，愈发耐人寻味。
前世刚查到冯誉照头上，姜倚宁就被害死，虽说是姜雪茶亲自动的手，但他仍觉得时间太过巧合。
再者，军火是从兵造局直达谢家军，如果不是谢家军内部出了叛徒，那就一定是兵造局的问题，事实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比如那批逃跑了却被记作是开除的工匠。
目前已知的就是其中一个管事满门被灭，一个工匠被挑了手筋脚筋、拔了舌头，另一个工匠虽逃亡到京城但其家眷皆被杀尽，如此下场，很难让人相信兵造局没有问题。
而冯誉熙统领此处，必然是首要怀疑对象。
冯誉照看似未曾参与过兵造局的事务，可冯誉熙的身体情况摆在那里，他根本不可能、冯家也绝不会允许他独自掌管兵造局，所以冯誉照毫无疑问会被列为第二个怀疑对象。
自从重生后，谢屿崇就派人密切关注这边的动向，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找到这看似兄友弟恭的兄弟俩之间的矛盾，而且是一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大矛盾。
冯誉熙此生最得意之事莫过于是能凭自己的实力超越很多身体健康的人，坐上了三大兵造局之一的兖州兵造局统领，若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有冯誉照在后面推波助澜，只怕自己的骄傲会轰然倒塌，届时兄弟俩说不得要反目成仇。
谢屿崇无意去窥探别人的隐私，只是敏锐察觉到这兄弟俩铁定还藏着更深的秘密，前世太过被动，这一世他说什么都要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里。
“继续盯着他们，另外再派人去挖冯家兄弟俩的过往，事无巨细都得挖出来。”
不但如此，他还打算亲自混进去看看。
针灸本该在三日后才开始，但冯誉照见姜倚宁开的药立竿见影，于是第二日就搜集了针灸所需的银针等物，亲自去将姜倚宁请过来。
冯誉照常年坐轮椅，不管保护得再好，双腿都已经出现了萎缩。
常年不见光的腿洁白如雪又纤细如箸，插上银针后，竟不知是哪一个更加晃人眼。
银针没入穴道内，起初还不见反应，后来插针处渐渐有了灼热感，似有火把插在了冰山各处，以微弱的热度缓慢却真实地融化周遭的冰块，待点汇成线线连成面，他的双腿就能康复了。
这久违的温暖令冯誉熙心潮澎湃，甚至在兵造局的下属来汇报时他也没有叫扎针到一半的姜倚宁先出去。
姜倚宁自然是要主动避嫌，却被他不以为意地否决了，她便心安理得地一边扎针一边旁听。
“大人，这几批质量又不过关。”
这是最近兵造局上下最头疼的一件事，不用下属说明，冯誉熙已经明白他的意思，颇为头疼地询问是哪方面有欠缺、尝试过多少弥补之法等等。
姜倚宁听了会儿就明白他们所说的是兵造局旧的那批工匠被开除后，新接替的工匠工艺欠佳，做不出质量合格的军械，导致兵造局无法向各军营出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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