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角落里摆着冰盆，方几上的冰镇西瓜和杨梅糖水冒着似有若无的凉气，但这些东西都无法减轻姜雪茶心底的怒火。
这是她第一次被姜倚宁拿捏住。
只此一次！
昭狱大门被从里侧拉开，那日引姜雪茶入内的狱卒小跑出来，道：
“实在不好意思，姜二小姐正在为我们梁老大的父亲针灸，不便出来。不过，她让小的给您传句话，说是您既然有通天的本事，不如将根源解决了。”
“贪得无厌！”
姜雪茶一掌拍在方几上，下一瞬自己就疼得变了脸色。
“小姐！”
芷颂花容失色，匆匆上前查看，见其掌心里通红一片，连忙唤丫鬟去取药。
但这一痛感，彻底让姜雪茶清醒过来。
如今她身染剧毒，完全没有谈条件的资本。
过了一炷香，亲眼看到梁风陕等人将梁父抬走，姜雪茶才再次步入昭狱。
“我已经帮你洗清你身上的罪名了，你也该给我解药了吧？”
“我有说过只要还我清白，我就出手救你吗？”姜倚宁方才帮梁父做了个全身检查，疲惫得很，身子懒洋洋往椅背上仰，顺带打了个哈欠。
姜雪茶牙龈都要咬出血了：
“你想要我帮你调查白家的案子，实在高看我了。此案由谢校尉亲自审理，他了解熟读卷宗了解所有始末，仍不能把白家摘出来，你凭什么觉得我有这个本事？”
“当初我是如何找到那个联络点的，联络点又是如何在短短时间内由真变假的，应该再没有人比你和五皇子更清楚了吧？”姜倚宁双眸似能洞察一切，“你们设下了局，把整个朝廷上下都引入其中，最后仍能在一日之内把这局给撤了，这本事可不小。”
闻言，姜雪茶警铃大作，眼眸微眯，不放过姜倚宁任何情绪变化。
在被迫去为姜倚宁证明清白之前，她从未参与过与联络点相关的事，姜倚宁却能知道此案与她有关，甚至也知道了她的来路，莫不是她当真与自己一样是个穿越来者？
此人绝不能留！
须臾之间，姜雪茶已经想到了无数个置姜倚宁于死地的方法。
如有实质的杀意来不及掩藏，就被姜倚宁逮住，她轻笑出声：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原就不奢望你能痛改前非，但你好歹也伪装一下，让我不至于时时刻刻记得你有多想要我的命。啧啧，说真的，但凡你拿出在五皇子面前的那份演技的十分之一，说不定今儿啊，我就心软把解药给你了。”
一听这话，姜雪茶再次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我现在不高兴了。”姜倚宁坦然道，“且不说这些年来你利用我做了多少伤害我母亲姐姐的事，就说近期明明你与五皇子情投意合，你却骗我去与他私奔，还命嬷嬷把良鸠卖到青楼，这次直接害我陷入致命的案子里……一桩桩一件件，都用心险恶，我怎么都得要点补偿回来吧？”
姜倚宁身子往前倾，双手搭在案几上，笑语嫣然：
“不如你给我磕头赎罪？等我高兴了，我再考虑要不要和你做交易。”
“不可能！”姜雪茶胸腔剧烈起伏，“姜倚宁，你别做得太过分！皇上已经认定白家伙同曹光正私贩军械，谁都改变不了此事。你让我去解救白家，本就难如登天，现下还要我磕头？不觉得自己过于得寸进尺了吗？”
“哈哈……”
姜倚宁笑出了眼泪，半晌，她边擦泪边道：
“原来你还知道‘过分’啊？当初你一次又一次把我往死路上推，怎么就没想到‘过分’呢？刚才你还想杀了我吧？相比之下，我只是让你给我磕头，已经很仁至义尽了。当然，选择权在你，你也可以不磕。”
这是一个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姜雪茶习惯当那砧板上的刀俎，要她给鱼肉下跪，堪比要她的命！
她很想不管不顾离开此地，然后推翻之前的假证据，彻底坐实姜倚宁通敌叛国的罪名，或者布下天罗地网，等姜倚宁出去后，就将其凌迟至死。
可双腿似山般沉重，重到令她寸步难行。
对面的姜倚宁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笃定了她不敢走一般。
愤怒、屈辱、恼恨……快要将姜雪茶淹没，她双手狠狠在大腿两侧掐了几下，但仍未能抬起脚，最终她闭上了眼：
“如果我磕头磕到你满意，并且帮你救出白家人，你就一定会给我解药吗？”
她惜命！
身为穿书女主，要是不能登上至高无上的位置，这一世岂不窝囊？
一时没了尊严可以，但绝不能一世都没尊严！
等着，今日她所受的屈辱，改日定从姜倚宁身上千倍万倍地讨回来！
***
残阳如血，一线余晖斜落进此间牢房中，姜雪茶竟然没能从中看到飞舞的尘埃。
原来，谢屿崇给她的照顾已经细致至此了！
一抹妒意如野草丛生，在姜雪茶屈辱愤恨的眼神中逐渐独占鳌头，姜倚宁不理解她为何在要承受磕头之辱的时候还能想其他的，肯定地点头：
“只要你做到这两点，我就会给你解药。”
“先给我一半解药！”姜雪茶在这事上尤为坚定，“我今日险些醒不过来，照这样下去，不出三日，我就会命丧黄泉。你很清楚白家的案子有多难，别说三日，三十日都未必能找到破绽。”
姜倚宁眼里飞快闪过一丝疑惑，快得让紧盯着她的姜雪茶都察觉不到，她轻扯嘴角：“我要你替我卖命，自然不会让你这么早就去见阎王。跪吧，再耽搁下去，天都要黑了。”
生活在现代社会，从小接受平等观念，穿书以后又成为姜弘放最疼爱的女儿，姜雪茶除了求神拜佛祭祖以外，还没有跪过任何人。
如今不但要她下跪，还是向她最看不起的人跪，此番羞辱的程度堪比毁天灭地。
姜雪茶的眼眶急速泛红，泪水在其中打转，嘴唇被咬得渗出猩红的血丝，放于腹前的双手几乎把帕子绞碎，每一处都真真切切地表达着她的屈辱和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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