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头老李媳妇这样的女人不在少数。
她们一心为家、为丈夫和孩子，下地干活收拾家务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会为一把葱一团线跟人讲价还价老半天，会因为别家牲口踩了自家地跟人家吵的不可开交，会在自家孩子在外头打架后把孩子护在身后回家又把孩子打一顿...
她们要在该温柔的时候温柔，该泼辣的时候泼辣，要有三头六臂，把所有事都处理好。
她们可以漂亮，但不能漂亮到让人觉得不像正经女人；她们可以很厉害但是又不能比自家男人厉害；她们可以吃好的穿好的，但是在这之前她们必须让家里人先吃好穿好；她们可以休息，但那必须是在忙完所有事之后才行...
她们，就是好女人的典范。
做的好是应该的，做的不好就是不贤惠。
她们，一直都生活在无形的枷锁里。
“肯定不一样”，青月十分笃定的说道：“我们肯定不会跟她们一样的。咱们靠自己，把自己摆在别人前边，那就肯定不会像她们那样。”
青霞摸摸她的脑瓜顶，苦笑道：“但我还是怪难受的。”
有时候吧，稀里糊涂的才能傻乐呵，想的太明白反而痛苦、难受。
青阳姐妹就属于后者，真的很难受，却又没办法。
第二天送青月离开后青阳和青霞便去老李家帮忙了。
要忙春耕，老李家就想赶紧把老李媳妇后事办完，啥事儿都不耽误。
二儿媳妇也回来了，一双眼睛都哭肿了，一直闷头忙活也不跟人说话。
她不说，村里人可不少人说。
这些人先是怨怪老李媳妇，老李媳妇走了又开始怨怪二儿媳妇。
在他们看来，就是因为二儿媳妇跟婆婆吵架又要搬出去单过伤了老李媳妇的心，她这才上吊的。
青阳听了几耳朵，真想撕了这些人的嘴。
有人比她先行动。
青霞叉腰看向低低嚼舌根的几个人，冷脸冷声道：“你们给我大娘递上吊绳不算还想给我二嫂也递一根是不是？合着别人家都上吊都死了你们才高兴才能闭上你们的臭嘴是不是？”
光骂不过瘾，她还找了根绳过来往这些人跟前一扔，沉声道：“别光说别人，想想自己个儿，别管大事小事做过错事的就上吊，我看咱们大盘山村还能剩下几个！”
这几个人都被青霞吓住了，谁都没敢吱声。
倒是有一个过来帮忙的大老爷们儿低声蛐咕了一句，直接让青霞炸了。
“你说啥？有胆子再说一遍？”青霞直接冲到男人跟前，指着男人的鼻子说道：“女人事儿多？你说女人事儿多！感情你不是事儿多的女人生的呗，你没有事儿多的姐妹呗，你没娶事儿多的媳妇呗，你没生事儿多的姑娘往后也没有事儿多的孙女外孙女呗？嫌事儿多？那你该一头撞死女人的破事儿就烦不到你了呗！”
老李家这会儿就已经够乱的了，她这一顿输出确实够霸气也够解气，但也着实让老李家乱上加乱。
青阳叹口气要上前拉她二姐，却有人先她一步牵上了青霞的手。
是章战。
他就站在青霞身边，低着头轻声说道：“青霞，帮忙的人够多了，咱回家整木耳菌去吧。”
青霞一刻也不想多待，任由章战牵着她离开。
若不是有别人都干不了的活需要她，青阳也想走。
老李家的气氛令她窒息。
下葬之后步行回村，青阳寻到机会走到二儿媳妇身边。
“二嫂，你别胡思乱想，我大娘这事儿跟你没关系。”青阳温声说道。
二儿媳妇低着头，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呜咽道：“咋能没关系，除非我现在就死了，要不我婆婆就是我害死的，我得被说一辈子。”
青阳还想劝一劝她，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
太苍白太无力，事情不落到自己身上说啥都没用。
丧事之后老李家又忙碌起来，春耕似乎比一个在他们家生活几十年的人离开更重要。也是，活着的人总得生活，总不能因为死了一个人就全家都不过了吧。
相比起来，青霞似乎比老李家的人更难受。
一连好几天唠嗑的时候提到李家她都气的脸红脖子粗。
好像是一个轮回，老李媳妇走了，老李家会有一个儿媳妇顶上来，做她以前做的事。
这个顶上来的不是别人，就是二儿媳妇。
她又带着孩子搬回了李家，没再提搬出去单过的事儿。
她要一大早起来和大嫂一起给全家老小做饭，要背着最小的孩子下地干活，回家要喂猪喂牛喂鸡鸭鹅，要洗丈夫孩子的衣服要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
她忙的像个陀螺，却没人觉得这样有问题。
老李家人觉得她作为李家的媳妇做这些都是应该的，谁家的媳妇不是这样的呢。外人觉得她做的还不够，毕竟害死了自己婆婆，做多少都不够赎罪的...
晚上睡不着拉李起桥蹲房前唠嗑，青阳下巴搭在膝盖上，闷闷的说道：“我觉得那晚上老李家吊死了两个女人。”
“你别吓唬人啊。”李起桥做了个抖落鸡皮疙瘩的动作，夸张的说道：“我最信科学，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可不相信！”
“你知道我说的是啥意思”，青阳叹息道：“生孩子的是女人，照顾孩子的是女人，孩子出事了怨怪的还是女人，为啥没人怪男人呢。大娘在医院说二嫂没注意到孩子不对劲，二哥作为孩子的亲爸也没注意到啊，为啥从头到尾没人怨怪过他？还有大爷，别人没发现大娘出事也就罢了，他怎么会没发现呢？我一直想不明白，如果是咱俩，我那么不对劲儿你肯定能发现的！”
说完她又不确定起来。
“你会发现吧？”她狐疑的问道。
她并不十分在意李起桥的回答，因为假设就是假设，只有真遇上事才会知道正确答案。
她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在这一系列的事情里老李家的男人全都隐身了，没人觉得他们有错，没人怨怪他们，甚至因为丧事办的痛快又没耽误地里的活儿，村里人还夸他们能干。
李起桥不知道她小小的脑袋里装了这么多疑惑，只老老实实的回答她的问题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发现，所以你最好别有事，我也别有事，咱们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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