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桀端坐堂上,把玩着手中的扳指,深深地望着林无月不卑不亢的身影,神情看不出喜怒。
他没有说话,只是略一抬手,便有一群金吾卫小跑上前,站到小桔与那杂役的尸体接手之前,态度明显。
他们要接手这两个嫌犯,死的活的都一样。
弦月宫的宫人们自然不敢与这群煞神相争,面面相觑,还是悻悻地预备松手。
“陛下。”林无月却在此时开口,打断了金吾卫的动作,“妾从这两个贼人身上搜到一个骨瓶。”
她从袖中取出其中一个骨瓶,当着众人的面,恭恭敬敬地交给周忠,请他代为转交:“妾曾在一本手记上见过,北戎有祭医,会将救人的药用藤木瓶保存,杀人的毒则是以人骨收藏——这只怕是后者。”
人骨。
堂中众人的目光落在那个死白的骨瓶上,不由背后发凉。
林无月却面色不变,声音依旧清晰,镇定又坚韧:“如今正是两国和谈要紧之际,这宫人却夹带北戎秘药入宫,分明心怀不轨。陛下何不当众将此事审个清楚,以昭皇威,安人心?”
谢桀目光冷了冷,将扳指收入掌中,似笑非笑:“林昭仪竟有治国之才,连两国邦交的政事,也可指点一二了。”
这话说得有些重,堂中一时寂静。
林无月抿了抿唇,缓缓皱眉,脊背却依旧挺直,毫无退却之意。
她张了张嘴,还未开口,便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无月一贯博闻广识,若非生了女子之身,未尝不能科举入仕。”
阿赫雅面色还有些白,由柳奴扶着,缓步走入宫正司,语气平静地打破了即将形成的对峙场面。
谢桀与林无月见她来了,齐齐变了脸色。
“你怎么来了?”林无月率先开口,眸光含着急色,“你如今尚在月子中,如何能轻易出门,吹这冷风?”
“你放心,我坐了轿辇来的。”阿赫雅勾了勾唇,安抚地朝林无月露出一个笑来,抬眼望向谢桀。
谢桀已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快走几步,一边伸手扶她,一边压着火气:“底下人都是怎么伺候的——”
“是我要来的,她们拗不过我。”阿赫雅避开了谢桀的手,凝视他的双目,问道,“我不能来么?”
谢桀一默,手指僵在半空,缓缓收了回去。
他捏了捏指头,声音有些低,言简意赅:“回去。”
说到最后,即便证据摆在眼前,事实亦如此明显,他还是要为了所谓的大局,偏袒淑妃。
“陛下没见过这药,我是北戎人,却是听过名头的。”阿赫雅自嘲地嗤了一声,自顾自取过骨瓶,慢慢撬开了瓶塞,倒出一点暗红的粉末,“骨瓶之中,只装见血封喉的剧毒——陛下不如猜猜,这东西本要用到谁的身上?”
质问一般的话语,化作剑气,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无形又深不见底的沟壑,充满了隔阂与厌倦。
谢桀的脸色有些难看,沉默了半晌,还是冷硬道:“阿赫雅,这些事情朕会处置。”
淑妃与小兰珠既然敢对她下手,那该罚该杀的,一个都逃不脱。
只是不能是现在,不能是以这种莽撞的方式。
“你会处置。”阿赫雅的声音很轻,像是一阵虚弱的风,很快就会不见:“谢桀,你说过的话,真就半点不作数。”
那些情浓之时的许誓,说到底也不过是虚浮的甜言蜜语,云一般悬在天边,自然好看,却注定落不到地上。
她早就做好了准备,也留下了后手,此时此刻,却还是难掩失望。
阿赫雅扯了扯嘴角,反过手,让手中的毒粉落到地上,抬眸定定地望着谢桀,笑问:“这唯一的人证,会死在金吾卫的暗牢中么?”
她眸中分明有水色氤氲,脆弱得如同进贡而来的琉璃,仿佛若再被碰一碰,便会碎裂开去。
谢桀心中一下一下地发疼,下意识伸手,抓住阿赫雅的手腕:“不会的。”
他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语速有些快:“待事情查清,朕定然给你一个交代。”
阿赫雅扯了扯唇角,不置可否。
若是一开始,谢桀便立场分明地站在她这一边,那她或许会退让一步。
可如今,她不信了。
阿赫雅抬头,与林无月对了个眼神,微微颔首,借着柳奴的搀扶,缓步向外走去。
冷风呼啸,她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吐出一口白气,最后向堂中望了一眼,才弯腰钻进轿辇。
这样的天气,她本也不想来这一趟的,反正早也猜到是徒劳无功的一场闹剧罢了。
只是不这样,如何在日后,往谢桀的心上狠狠地插一把刀?又如何能让谢桀怀着愧疚,如自己计划中行动,走完最重要的一步呢?
阿赫雅坐在轿辇中,忍着寒冷,挑起帘子一角,朝后看去。
谢桀的身影依旧立在堂中,强硬又沉默得像一块石头。
轿辇渐渐消失在雪地里,余下一个黑点。
林无月收回目光,也不再多做纠缠,朝谢桀深深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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