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桶接着一桶的热水被丫鬟们接连地抬进来，菊月站在门口的位置，害怕屋中的热量散失。
“快快！动作快些！快进来！把门关上！”
浴桶终于被装满，整个房间中都弥漫着温热的水汽，菊月遣散了其他的丫鬟，来到上官亦的床榻前，再次摸了摸上官亦的双手，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还好，已经渐渐暖了起来。
重新打量了她一下，依旧是目光僵直，没有任何回神的预兆。
菊月迟疑了一下，还是轻声地开口唤道，“小姐？奴婢命人备好了洗澡水，您去驱一驱体内的寒气吧。”
终于，只见上官亦的睫毛颤抖了两下，直视前方的眼珠动了动，目光缓缓向上移，看到面前的人，语气中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一声，“菊月？”
菊月面上一喜，连忙点头，“小姐，你可把奴婢吓坏了......”
上官亦的眼珠又左右动了动，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我这是在......上官府？”
“没错，小姐正在自己的院子中，这里很安全，没人能伤害小姐了......”说罢，菊月又滑落了两滴泪，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她的心中是满满的心疼。
“没人能伤害我了......”上官亦嘴中嘟囔着菊月的话，忽的，鼻头一酸，止不住的泪水顺着脸颊不断地流下。
她想告诉菊月，无论之后等着她的是多少九死一生的险境，无论魔族的人要置她于死地多少次，她都不会惧怕半分，身体上受到的伤痛好好休养便是了，如今是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天底下最锋利的一把叫做“情”的刀刃狠狠地捅了一下。
世间文字有八万，唯有情字最伤人。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菊月，你可有在乎的人？”上官亦强打起精神，问道。
菊月一愣，擦了擦眼角的泪珠，仔细想了想，点头，“奴婢自有记忆开始便没了父母，只有一个与奴婢相差四岁的弟弟与奴婢相依为命，我们流浪长大，与乞丐抢食，吃馊了的饭菜，磕磕绊绊长大，在奴婢十岁那年，被一个行走江湖卖艺的戏班班主收留，才有了容身之所，于是我们苦练技能，跟着戏班子卖艺，那段时日也算是奴婢长这么大最轻松的时光了......”
上官亦静静地看着她，没想到菊月竟有如此的经历，声音沙哑地问道，“然后呢？你为何会来上官府当差？你弟弟也在这里吗？”
菊月摇了摇头，眼中带着淡淡的忧伤，“他不在了，奴婢的弟弟在三年前死于一场风寒，本是可以治好的，可奴婢的弟弟天赋不好，戏班主不肯花钱请郎中为他看病，奴婢就亲眼看着他死去......”
原来这人世间，从不曾放过任何一个人，只要尚且活在这个世上，便没有人能逃过生离死别的痛苦，而仍然在这个世上的人，依旧要努力向前看，尽力走好自己的每一步。
“再然后奴婢就趁着一天晚上偷偷地跑了出来，当时身无分文来到帝都，正巧赶上上官府招丫鬟，管家觉得奴婢会些武艺，手脚利落，便让奴婢留下，一直到了现在。”
上官亦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头顶，轻声地说道，“你的弟弟一定在天上看着你呢，放心吧，你跟着我，我便不会让你委屈丝毫。”
说的菊月又忍不住红了眼眶，感动地看着面前这个面色依旧惨白的女子，可她心中知道，她小小的身体之中却蕴含着无限的力量，那股力量给了上官亦可以放肆的底气，能遇到这么好的主子，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小姐......”
“你下去吧，早些休息。”
菊月一愣，“小姐，让奴婢服侍你洗澡吧。”
上官亦露出一丝笑意，看上去已比刚刚回来的时候好了许多，“我没事了，你放心便是。”
既然上官亦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阻拦什么，也是微微迟疑了一下，说道，“那奴婢就在隔壁候着，小姐若是有什么事随时叫奴婢。”
上官亦点头，看着菊月慢吞吞走出去的步伐，在到了门口的时候还回头再次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她反悔想让自己留下伺候，可最终也没等到她的任何话语，这才关上了房门。
顿时，房中只剩下上官亦一人。
随着房门的关闭，刚刚还挂在上官亦脸上的笑容瞬间被落寞所代替。
床榻边火盆中燃烧着的炭火发出淡淡的红光，烘得她全身暖暖的，拿开盖在身上的几床棉被，身上穿着的华服已被菊月脱掉，此时只剩下白色的一套里衣，连鞋都没穿光着脚踩在了地上，从脚底传来一阵冰凉。
一步一步走到还在冒着热气的浴桶面前，猛地便一头扎了进去，喷溅出巨大的水花。
浴桶中的水摇摇晃晃，最终慢慢平静下来，仿佛刚刚的飞溅都只是错觉。
在这门窗紧闭的屋内，也不知是从哪吹来的一阵风，竟直接将放置在桌子上的随风铃吹落在地，连续滚动了好多圈，发出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屋内。
尚在水下的上官亦自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肺中的空气已经消耗尽了，双耳已经因为缺氧开始有了嗡嗡的声音，她却像是在和自己较劲一般，仍然待在水下，不想浮出水面去换一口气。
她不想哭泣，因为她跟那人说了要将对他的心思连根拔起，可心脏却不受她控制地抽搐痛苦，一双眼睛也是极为酸涩，不停地在流着泪。
只要待在水中她便可以安慰自己，她脸上的不是她留下来的眼泪，那只是她的洗澡水罢了。
渐渐地，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可心中尚有一份清醒在告诉她，马上就到极限了，再不出去她很有可能溺死在这浴桶之中，自己把自己溺死在浴桶之中，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了也是够蠢的，恐怕会成为帝都中人人谈论的笑料。
正打算起身，忽的只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猛地一拉，她便被拉出了水面，下一秒，便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当中。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上官亦呛了口水，开始不停地咳嗽起来。
她的四肢因为长时间的缺氧，皆是瘫软无力，但有一双有力地臂膀穿过她的腋下，将她固定在自己的怀中，给了她支撑，不让她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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