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善齐只是垂眸摇摇头并不说什么，直到华文修问急了，他才缓缓的说道：
“善达哥哥昨晚在房间里自缢而亡了，今天早上是福顺去送饭才看到的，说把人放下来的时候，人已经硬了。”
善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来的，好像每一个字都花费了自己巨大的力气。
说完，善齐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但是他不能哭，这是侯府的规矩，主人家没有丧事儿，做奴才的是不能当着主子的面哭的，这叫晦气。
听到善齐的话，华文修愣在原地，手中的笔落在纸上，乳白的宣纸上硕大的墨点氤氲开来。
“怎么可能？善达明年就要议亲了，他怎么可能半夜去死？”
华文修双眼通红，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倏地站起来，几步走到门口，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他要去弄清楚，他要去问明白。
善齐看到华文修的样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少爷，求你了，善齐求你了，别去，不要去，不管是谁，不管因为什么都不可能是善达哥哥，但是我们都知道肯定是善达哥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求你了，少爷不要再追究下去了，夫人已经给了善达哥哥家里五十两银子作为安家费，就这样吧，少爷，求你了，就这样吧！”
善齐说的前言不搭后语的，但是华文修听明白了，善达的事情一定是母亲的手笔，如果让母亲知道了这件事情那善齐可能也会没命的。
善齐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他知道大宅院里吃人的样子，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所以他跪下来苦苦哀求自己的主子，不要说，不要问，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看到这样的善齐，华文修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像一条被海浪抛在岸上的鱼，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被憋死。
他双眼无神的看着房梁，上面是多子多福的雕刻，多么讽刺呀，这样的宅院主人祈求多子多福多寿多平安，可是他们手下的人命却是无数。
下人的，庶子女的，多可笑呀！
华文修就这样突然笑了出来，大声的笑了出来，旁若无人的笑，笑的面颊通红，笑的几近缺氧，眼前一片漆黑。
可就在这漆黑中，他好像看到了善达，正笑呵呵的跟自己招手，说自己攒了三两银子，到时候都给媳妇，偷偷的不能让娘知道。
那样的孩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可以在少爷身边好好伺候，多赚两年钱，然后给自己的媳妇买两块地，生几个孩子，这就是他们眼中的幸福。
可是就这么简单的幸福以后跟他再也没有关系，那个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孩子离开了自己，就因为他无心透露了一个关于自己母亲的秘密。
所以母亲要他永远的闭上嘴，没有什么是比死人更能保守秘密的。
“少爷，少爷，快来人呀，少爷晕倒了！”
看着华文修突然晕倒在自己面前，善齐也慌了神，连忙抱住少爷，慌张的叫其他人快去请大夫。
等华文修在睁开眼的时候，看到自己的母亲一脸担忧的站在自己的窗前。
他用眼睛搜寻了一圈却没有看到善齐的身影。
“善齐呢？”
华文修冷漠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他不能在失去了，他已经失去了一个自己爱的人，失去了一个从小陪自己长大的人，他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
“文修，文修你终于醒了，大夫说你是忧思过深，郁结于胸。你可吓死娘了。”
眼前的妇人还是自己记忆中那个担忧自己的母亲，可是华文修再也感觉不到温暖了。
他再次冷冷的张嘴问道：
“善齐呢？”
“善齐伺候不周，我已经把他打发到外院了，以后你身边会有新人来伺候，放心这次是娘亲自帮你选的，一定能伺候好你，你放心吧。”
汝阳侯夫人看到自己儿子如此忍不住冷声说道。
“我不要他们，我就要善齐，我说我就要善齐！”
“你敢忤逆我！为了一个下人，你要忤逆你的母亲吗？”
汝阳侯夫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用这样的眼光看着自己，自己就像是个杀人犯一样站在受害者的家属面前，那种恨不得用眼光杀死你的样子，恶狠狠的眼神，一点一滴凌迟着一个女人的心。
“母亲大可以去衙门告我忤逆！但是我不要别人，我只要善齐！”
“好，我会让善齐回来继续伺候你，你别在生气了，大夫说你的身体不能在生气了，答应娘好好吃药，好好吃饭。”
做母亲的终究没有那么心狠，看到儿子如此坚持，只能无奈答应儿子的要求。
“我现在就要让善齐过来，以后我这边只要善齐伺候，谁都不需要。”
说完，华文修就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看都不看放在床边的药碗。
“好儿子，你先把药吃了，吃了我就让善齐回来继续伺候你。”
看着儿子闭上眼睛拒绝吃药也拒绝跟自己交流的样子，汝阳侯夫人心痛极了，他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自己呢？
“让善齐过来伺候我吃药，以后我入口的东西只能经过善齐的手，别人端来的东西，我不吃，药重新去熬，让善齐端给我。毕竟这些不明不白的人端过来的东西，我怎么知道吃了之后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汝阳侯夫人无奈只能吩咐身边的妈妈按照华文修的话去办。
不一会儿，善齐就端着药碗进来了。
看着他一瘸一拐的样子，华文修就知道母亲肯定是责罚他了，可是这次自己再也不敢问了。
“善达呢？”
“善达哥已经被他家人接走了，说要回去给他办丧事。”
善齐忍着身上和心上的痛，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你去给善达家里五十两银子，就说是我给的，全了我们一场主仆情谊。别的你不需要去说，以后我身边只有你一个伺候的人了。”
说完，华文修端过善齐手中的药，一口喝完了，躺下去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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