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张化学试剂的采购清单，找个合适的机会，交给外面的方技术员，就说这是渗碳工艺急需的化学试剂，只有东海才有得卖……”莫铮嘱咐道。
“你想让我以购买化学试剂的名义回东海？”刘苏面露惊喜之色道。
“我答应过你，会让你尽快和你父母团聚！你可以在东海多呆几天……”莫铮说道。
“这些化学试剂不是急用吗？”刘苏问道。
“没关系，我可以找到替代品！刘叔，你收拾一下要携带的随身物品，我们今天晚上住到县里去，明天去县革委会办好借调手续就离开这里，免得夜长梦多……”莫铮胸有成竹的微笑道。
刘茂轩拎着有些破旧的帆布旅行包，表情复杂的看着自己生活了几年的牛棚……
他在这里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他不记得自己有过多少次，因为那些一眼望不到头的苦难和无穷无尽的屈辱，想在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可他还是熬过来了……
他居然有些佩服自己，居然能够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坚持了这么久，或许是因为爱吧？他有相濡以沫的爱人和懂事乖巧得令人心疼的女儿……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义无反顾的选择，是多么的可笑！直到莫铮刚刚跟他说的那番话：我们的国家满目疮痍百废待兴，您一身所学，更应该拿出来报效国家，这不也是您当年毅然决然回国的初衷吗？
就在那一刻，这个已经头发花白心如死灰的男人，早已冷却的血液又再度被点燃……
广信县工人旅社。
刘茂轩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他从来都舍不得穿的白衬衣和蓝裤子，这是他一直留着回东海时候穿的，他不想让自己挚爱的人看到自己经历过的苦难和不堪！
刘苏看着这套本来很合身的衣服，穿在瘦骨嶙峋的父亲身上，显得很是宽松，不由得鼻子一酸……
工人旅社门口的国营饭店里，方洁破天荒的点了五、六个菜，又要了一瓶酒。
刘茂轩并不像一个被饥饿折磨了很久的人，而是非常斯文的细嚼慢咽……
莫铮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钦佩之色，这个满脸沧桑的男人，可能很久很久都没看到一丝荤腥了，可他依然能够非常淡定的拒绝食物的诱惑。
“刘工，明天办完借调手续，咱们就是同事了，我敬你一杯！”方洁举起酒杯说道。
“方技术员，谢谢您为我的事大老远跑过来，这杯酒我敬你们……”刘茂轩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
“刘工，我们的高碳钢工件在切削过程中，硬度和耐磨性会急剧下降，您是这方面专家，有没有什么后续热处理方法能够解决这个缺陷？”方洁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刘茂轩，有意无意的试探着问道。
“呵呵，方技术员，您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高碳钢有它的优点，硬度高、切削性能好、冶炼成本低，可随之带来的热硬性差，淬透率低的缺陷，包括西方各国在内，都没有太好的解决方法，当刀具的工作温度超过200℃时，高碳钢工件的硬度和耐磨性会不可避免的急剧下降……”莫铮呵呵笑道。
“这就没办法解决了？”方洁有些尴尬的说道。
“高碳钢工件水淬的有效直径一般为15-18mm，而油淬完全淬透的厚度只有6mm左右，我刚才也向刘工请教过这个问题，他说可以通过调制水淬溶液的方法提高有效淬透率，缓解大尺寸工件容易变形和开裂的问题……”莫铮说道。
刘茂轩闻弦歌而知雅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递给方洁说道：“方技术员，这是配置水淬溶液需要的化学试剂，还要麻烦您尽快购置齐全，其中一些化学试剂可能要到东海这样的大城市才有得卖……”
“要到东海才能购置齐全？”方洁皱眉说道。
“淬火溶液的配置是热处理的生命，可一点耽搁不得！刘工，你看这样行不行？你跟随方技术员他们先回红星厂，我跟刘苏专程跑一趟东海？”莫铮问道。
“绝对不行！这批高精度齿轮要的非常急！莫铮，你不能去东海，你要随我们一起回红星厂！实在不行，我明天打个长途电话，让厂里派人去东海采购……”方洁断然拒绝道。
“电话里能够说清楚？这些化学试剂错一个字可就完了！再说，东海那么大，你们知道去哪儿买吗？”莫铮说道。
“那就打电报！反正你不能去！”方洁坚持道。
“刘苏，你一个人行吗？”莫铮突然转头看向刘苏，有些担忧的问道。
“应该没问题吧？我爸带我去过化学品商店……”刘苏有些犹豫的说道，或许是很少撒谎，已经是满脸涨的通红。
“行! 那我们就兵分两路，刘苏带着介绍信坐火车去东海购买化学试剂，我们先回红星厂……”方洁说道。
有了红星厂的借调函，广信县革委会非常配合，刘茂轩顺利摘掉了黑五类的帽子，被借调到红星重型机械厂技术科。
刘苏也在中途下车，从临川登上了开往东海的火车。
列车一路颠簸，沿途不断停靠一些不知名的小站，整整用了接近三十个小时……
走进记忆中熟悉的弄堂，刘苏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这些年她不知道多少次梦见过这里……
“小苏？”
刘苏转身，看到一个中年女人惊喜的看向自己。
“林姨，是我！谢谢您这些年对我妈的照顾……”刘苏红着眼圈说道。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林姨嗔怪道。
“林姨，我妈住在哪个医院？”刘苏问道。
“唉！在医院住了几天，心疼钱就不肯去了，在家歇着呢，你赶紧回家看看她吧！一会儿做好饭我给你们娘俩送过去……”林姨神情黯然的说道。
刘苏推开虚掩着的门，里面传来一股浓浓的中药味，房间里的布置还是记忆中的样子，略显简陋却格外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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