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容华抬头看见是她，惊喜地站了起来，张口想照着旧日的习惯喊：
“凤……”
顿一顿，红了脸，低头屈膝，不好意思地正经行礼道：“让贵妃娘娘见笑了。
“大明宫没有小厨房，我又不爱出门，好在贵妃娘娘特意指给我的田姑姑针线极好，我便请她教给我女红，倒是把先前的课补上了呢！”
王熙凤早就上前扶了她起身，两个人携手走到桌边坐下，小圆便高高兴兴地端了茶点上来。
王熙凤笑着看她一眼，点了点头，笑向耿容华道：
“早先你不是爱调琴来着？我记得你的琴技不亚于容妃的。怎么也不玩了？”
耿容华默了一默。
小圆便要张口。
耿容华忙让小圆：“贵妃爱吃甜的，咱们昨天不是刚请尚食局给梅姐姐做了些蜜饯？
“你还不快去取来给贵妃娘娘尝尝？”
小圆勉强应了一声，这才走了。
王熙凤看着她的样子，抿嘴一笑：“你瞧你这记性，昨儿做完了蜜饯，不是送给容妃的同时，也给我送了一份么？
“非要把小圆支开，是怕她说出什么话来，惹了我生气么？”
耿容华又红了脸，咬了咬唇，才低声道：“不关别人的事，是我自己的缘故。
“早年间，那一位有孕的时候，就听不得我弹琴。
“何况梅姐姐的怀相并不是很好，总是夜不安枕。
“她虽然不提，正殿也没人说起，可我不能只顾着自己啊！
“再说，也不是以后都不弹了，只是这阵子先收一收。
“我如今能踏下心来，好好学一学针线女红，尤其是田姑姑家原先是蜀绣的针法传人，我如今跟着学这高妙的手艺，不也挺好？”
王熙凤不以为意，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想当年，咱们三个是从那样境地来的。
“我和容妃现下都过得不错。你若是有不如意的地方，一定不要跟以前一样憋着。
“大不了，我替容妃请旨，把这清辉阁让给她一个人住着，以后她养孩子也方便。
“给你另寻一个住处，另配一个安静随和的美人才人便是。”
只要品级比耿容华低，就不会太多的底气找麻烦。大家相安无事地过日子，也就是了。
耿容华沉默了下去，许久，才哽咽道：“我是不舍得。
“我们三个当年那样小心翼翼地迈过了那么多坎儿，磕磕绊绊都过来了。
“如今你贵为贵妃，梅姐姐晋了容妃、怀了身孕，怎么反倒疏远起来？
“那以后呢？
“若是她生了皇子，你也有孕，我也有孕，难道我们三个还要为了孩子们的前程，对彼此下毒手不成？
“那我们跟以前唾弃的李氏和顾氏，又有什么区别？！”
耿容华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王熙凤无言以对。
许久，才徐徐说道：“这世上有的是人，可以共患难，不能同富贵。”
顿了顿，又和声问道，“我说真的，你想不想搬出去？
“今天容妃的母亲、婶娘带着弟、妹一起入宫，她堂妹已经请准了皇后娘娘的话，留下来照看她了。
“她刚才自己跟我说，她这个堂妹不是个简单的人。
“你心软，又跟她交好，我怕万一有事，你一时冲动，反倒把自己搁进去。”
耿容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迟疑着摇了摇头：“也许不至于呢？”
王熙凤拍拍她的手，叹了口气：“只盼着是我多虑才好……”
耿容华笑着握住了她的手，软声道：“谢谢贵妃想着我。”
“其实……”王熙凤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你要不要往陛下跟前凑凑？宫里人越来越多，难保没有欺软怕硬的。
“我现在看着风光，万一哪天皇上一翻脸，说不定就护不住你了。你到底还是得能自保才好。”
耿容华刚想说还有容妃，嘴都张开了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不确定了。
上午梅家的人来了，个个趾高气昂，容妃的母亲碰上田姑姑，还想要指使着去做这做那。
她自以为是小事，便没在意，照常还让小圆给梅若芹送了一碟糕点去。
可小圆回来却哭着说，那糕点被容妃的母亲全都赏给洒扫的粗使宫人去了，还说什么“防人之心不可无”。
最令人心寒的是，容妃一个字都没说。
事情发生时没有替她解释，事情发生后也没来跟她解释。
直到现在，还是来用晚膳的贵妃觉得不对劲，来问了问自己。
还能指望梅姐姐吗？
耿容华低下了头。
“你自己想想，随时派人去跟我说，我随时把你搬出去。”
王熙凤让她自己想清楚。
出了清辉阁，春暖看看王熙凤喜怒莫辨的表情，小心地问：
“要打听一下今天这边都发生过什么吗？”
王熙凤不语，一直往前走，几乎快要进饮羽殿大门时，才简单说了一个字：“查。”
春暖轻声答应，进殿后低声交待了春草两句，便悄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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