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六爷和老李他们真的聊不来，他们的思维并不在一条线上。
老李喜欢当下，喜欢沉吟过去。六爷喜欢思考未来，喜欢冒险，他还有一点对天下苍生的悲悯。
在江南，六爷心中最想一起喝茶的，还是那个金陵府的传奇人物，那个病怏怏的瘦老头：陈龙。
六爷每次去金陵或者回京城，都会去和陈龙聊天喝茶，在陈府小住几天，看看金陵的桃花，听听金陵的绣眼鸟叫。
他每次春秋时节会回京城看望四哥，和照看琉璃厂的古董店一段时间。
他每次路过，看向山东滕州府方向，看着微山湖点点白帆和万亩荷花，都若有所思。
那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那年，梨花艳时，白衣胜雪。
如今，柳絮飞来，花开满城，他一身黑袍，已经英雄迟暮。
曾经西子湖畔的那个笑靥如花的女人，六爷终于把她忘记了……
有一次，六爷喝醉了……
他对着四哥说：“我用了二十年时间，终于拔掉了心中的一根刺。”
那天，他没有喝酒。
他说：微山湖万亩荷塘上，有他的明月光……
少年与爱永不老去，即使披荆斩棘， 丢失怒马鲜衣，不死不弃。
后来，几年里，他不再喜欢说话，他甚至不和人交往，他对着青灯古佛，诵经吟唱。
七十岁，六爷离开了金陵鸡鸣寺，他曾经在这个寺庙里，幻想从佛法中寻找解脱，寻找安宁，寻找活着的意义。
可是，他没有找到。
他终于知道那不过是幻梦，他已经不对佛陀抱着任何幻想。
他见惯了无常。
一切都是无常。
无常并不是生命的某一个过渡期，它存在于生命的整个周期。
看着末世生灵涂炭，苍生流离，外侮不断，他重新拿起了枪，下了山……
那时候，晚清已经天下大乱，群雄并起……
那天，鸡鸣寺外的酒馆里，六爷已经穿上俗家衣服。
陈二爷和六爷在这个酒馆里喝了一天的酒。
“你决定这样做么？你子孙满堂，衣食无忧，去做这样掉脑袋的事？
你如果不喜欢大清，我们可以去南洋，去欧洲，去荷兰，去美利坚，去世界各地生活。
我们即使救了这一茬的百姓苍生，他们依旧愚昧，大部分无法摒弃骨子里的狭隘和孱弱。
即使改朝换代，也是换汤不换药，你这么懒散，我们又都不喜欢治世管人。
最后，你所挂念的苍生，会让你心寒的……
我看，这天下，就让他们乱去吧！”
六爷端着酒杯，此时月朗星稀，他指着夜空一颗寒星，笑着说道：“嘿，我什么都知道结果……
我是无聊，太寂寞了。
还有，我想证明，这人间，我来过……
你看，那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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