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绝的眼神漂移至远方，好像穿透过了这一片虚空，在望着什么。
王嬷嬷不敢答言，只凭夜少自言自语下去。
“那一天，你们在房间里谈话，只要一个五岁的男孩。”
“我知道我一定不会是最符合要求的那个，起码年龄就不对。”
“但这一定是我能够接触到外界的最好机会。”
“我要去找她。”
“……”
“现在我找到了，可是她却不愿意回来。”
男人的嗓音变得深沉厚重，撕心裂肺的痛，仿佛浸透了他，从身体的最底部，慢慢泛上来。
王嬷嬷满脸的皱纹都揪在一起了，她又何尝看不出夜少的苦楚、难过和纠结。
然而她并不知道的是，这一切，原来都和刚刚跑掉的那个女孩子，有着这样大的关系。
她还记得，那一个天气很好的午后，来了一个个穿着打扮都很贵气的女人。
那个年头，肯领养孤儿的，一般都是那些生育不了的普通夫妻，领养一个孩子膝下承欢，也是常有的是。
可是那个女人，之所以王嬷嬷还记得这么清楚，不仅是因为她的派头很大，还跟后来发生的事情，脱不了关系。
那穿着红色高跟鞋的女人一说明了来意，王嬷嬷就知道，这又是一笔大买卖，而且这样的机会错过了，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于是她赶快献宝似的献上福利院的收养簿，上面是所有孩子的出生日期以及收养资料。
女人翻了很久，带着钻石手镯的手终于停在了簿子最后面的一张。上面带着一对小虎牙的男孩子正对着她，纯净地笑着。
“带他来看看。”
女人的丹蔻点上那颗外露的虎牙，摘下精致小脸上戴着的墨镜，坚定地对王嬷嬷说。
那一瞬间，王嬷嬷差点惊呆了。
她只觉得这样的女人一定很美，只是没想到这么美。
说是她这半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也不为过。
而且那种美，几乎是浑然天成的一种贵气，于举手投足间，就把那些世俗的花花草草给秒成了渣。
“诶好好，您等着。”
于是王嬷嬷快步走出屋子去找那小男孩，那是新近几天，才入福利院的孩子，是被他的邻居送到这儿来的。
他爸爸和小三儿卷了钱跑了，妈妈割了腕，邻居没有办法，只好把他送到离家最近的福利院来。
可是王嬷嬷刚出去不久，就听到后院里小孩子们惊慌逃窜的骚动，伴随着一声划破了整个福利院上空的尖叫：“着火啦！”
这一声喊，顿时让她急得焦头烂额，可是火光已经几乎印红了半边天。
再回头看时，女人早已退回到车上。
她缓缓按下车窗，那些孩子惊恐地提着水桶来回奔跑的样子，刺痛了她的双眼。
墨镜下一双碧蓝的美目失尽了水色，似有万般惆怅与不舍。
浓重的黑眼圈下，是高高肿起的眼袋，就算再好的化妆品，也难以掩盖。
“去帮帮他们吧。”女人合上了车窗，对保镖说。
几个强壮的外国男人领命而去，三下两下就扑灭了那火，又回头看看车里的女人，没什么指示。于是冲进废墟，可抱出来的，却是一个不到五岁的小女孩。
王嬷嬷顾不上这许多，猛地一回头，灰头土脸地跑到车子旁边，沾满了烟灰的手紧紧地扳住车门，
“太太，您等一等，孩子我这就去找。
留在车上的一个保镖跳下车去，把她一把拖开掼在地上。嘴里蹦出一句她听不懂的英语。
“走吧。”
女人疲倦地靠在皮质座椅上，瘦弱的肩膀好像承受不了哪怕一丁点儿的打击。
看着黑色的跑车有序地消失在街的尽头，王嬷嬷一下子跪坐在地上，捶胸顿足，“造孽呀！怎么把这么个财神放走了哟”
不过仅仅过了两天，那女人就又来了。
王嬷嬷喜笑颜开的同时，又有着难说的无奈。
回来说明有戏，可是，这孩子，她却没办法带给她了。
因为，他死了。
灶房起火的那天，人多事杂，平静下来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着那小子。
以为只是贪玩，她发动了全院的孩子去找，依然没有任何的下落。
后来有个孩子说在后院废弃的井边上看到过他，王嬷嬷大惊之下冲过去的时候已经迟了。
她只看见飘满了枯叶的水面上，被泡得发胀的小孩尸体。
后来的事情，就是不怎么光彩的了。
八岁的夜绝，谎报年龄，被女人带到了国外抚养成人。
而王嬷嬷，也从这次的收养行为里，狠发了一笔。
那都是过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夜少现在提起来？
王嬷嬷不敢把自己的疑惑表达出来，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打量着有些失控的夜少。
“我为她做了那么多……”
甚至还把同伴推落入井，只为夺得那个收养名额。
穆秋叶，小不点，你却还是这么讨厌我吗？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时光和命运相携着一起奔跑，穿过了岁月的花园，花园里的玫瑰也日渐凋零。
可是每当他想抓住流年的时候，往往只能抓住它的尾巴。
所以很快，它就绝尘而去了。
所以一直以来，夜少都无法释怀。
那明明还一起笑闹的活生生的小孩子，竟是被自己亲手推下去的。
他那样无助地挣扎，大声地哭闹呼救，只能被无边的黑夜掩盖。
来换自己一个接触外界的机会
记忆像是飞舞在暗夜里的萤火虫，它们飞得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简直就要扑面而来，强势地逼迫着他必须要重新面对那些噩梦。
两个年轻的灵魂越行越远，在同一个时间节点内，背道而驰。
为什么会这样？
几乎在同一时刻，两个人心里都冒出了这句话。
其实早在两人不被谅解的对视中，这句话就变得越来越清晰。
而与之伴随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悲哀。
正因为忍无可忍了，因为理智崩塌了。
所以那些夜以继日盘踞在心里的感受，才会宣泄地淋漓尽致。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36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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