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湛目光在江离潋滟的桃花眼上定了定，冷硬的喉结滑动，“我接下了。”
他看到她手上和小团子一样的小动作时，竟萌生了试探的念头。
从拿出玉珠开始，就一直观察江离的神情，却未捕捉到他想要的情绪波动。
江离双眼轻闪，语气颇显急切，“什么时候开始治疗？”
顾湛眸光沉郁，紧锁江离，“我太太带球跑了，等我找到我太太之后，便着手为江二少治疗。”
江离：“......”
妹妹丢了，老婆跑了，这人真可怜。
等等。
带球跑？
江离心头一震，不由得想起住在蔷薇园的蓝浠。
她说。
那狗东西是毒痴？
孩子的王八蛋爸爸是个不着调的医生？
这个不着调的医生，不会就是蓝浠口中的狗东西和王八蛋吧？
顾湛以最冷的姿态，说着温情的话，“她怀着孩子一个人独自在外面，我实在牵挂得很。”
他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几秒，“思念心切，万一给你哥做手术的时候分心，失手切断血管，剔掉一块肉，那就得不偿失了。”
江离：“......”
他话里的试探和威胁显而易见，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
第一次见蓝浠时，她一身血污差点丧生刀口之下。
从跟她的相处中，可以看出她有多在乎，那两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如果不是到了绝境，她怎舍得不顾孩子的安危，大着肚子到处奔走。
可见眼前这位所谓的丈夫，定是做了什么令蓝浠失望乃至绝望的事。
她是想请他替哥哥治腿，但也不能自私地将蓝浠推出去。
江离微微眯了眯眼，红唇勾出一道冷冷的弧，煞有介事地点头，“那确实得抓点紧，不然到时候......”
江离学着魑的样子故作沉思，过了片刻才道，“孩子管别人叫爸爸，那就得不偿失了。”
噎住的顾湛：“......”
墨煜肩膀往下压，强忍着没笑出声。
助理瞄了眼周身低气压环绕的某人，转过头，默默在心里为江离点了个赞。
除了自家太太，还没见他家老板在谁面前吃过瘪。
顾湛剔看江离几秒，冷魅一笑，“我心中有个疑惑，想请楚太太解答。”
江离瞧着他的模样，心头漏跳了一拍，蓦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请说。”
顾湛捏着小勺沿着咖啡杯沿旋转，慢悠悠地开口，“身患绝症的丈夫和身有残疾的哥哥，不知道楚太太会先救哪个？”
“啪。”
勺子落入杯子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明明很轻的声音，飘入江离耳朵里却轰隆作响，扰人心绪。
魑的医术毋庸置疑，他断不会说没有依据的话，是以，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江离逼自己冷静下来，压了压紊乱的呼吸，转头看了墨煜一眼。
“我就在门口，有事你叫我。”
墨煜收到江离的示意，留下一句话匆匆往外走。
顾湛的助理紧随其后出了茶室。
江离捏紧无意识发抖的手指，“魑医生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她早有猜测，只是不敢确定，又或者是抱有侥幸，不想面对事实。
顾湛唇角笑意加深，不答反问：“楚太太可知楚总患有一种，每月都会发作的病？”
江离望向窗外的圆月，瞳眸剧颤，缄默不语。
多年前的记忆复苏。
那时候还小，每每月圆夜过后，楚寒总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虚弱得不行。
每当有人靠近，他都会本能地躲远，似乎很畏惧别人的触碰。
她曾问过。
楚老爷子对此讳莫如深，楚寒也总顾左右而言他。
再后来，她就没撞见过。
江离只以为，楚寒小时候体弱，长大就好了。
这几年他们都不在一起，自然也不清楚他的身体状况。
回头仔细想想，自打她问过开始，月中那几日，她总见不到楚寒的身影。
不是他好了，而是他刻意回避，没有让她知道。
顾湛犹如一个睥睨众生的审判者，风淡云轻的道：“这种病发作起来，就如同将皮肤一寸寸划开，刮骨剜肉，生不如死。”
闻言。
江离感觉自己胸口，像是被重物狠狠撞击了一下，身体下沉，坠入深渊，随时都会溺毙在其中，尽管极力克制，身形仍然抑制不住颤栗。
这些年她收到照片饱受煎熬的同时，楚寒也在承受非人的折磨。
可他却隐瞒病情，三缄其口，从未对她吐露过只言片语。
她不知所以，对他冷落如霜，放任他一个人承受所有的苦楚。
他该有多难受。
想他以前就是被蚊子叮一口，也会一脸委屈的将伤口露给她看，等她心疼，等她哄他。
杀人不过头点地。
暗中的操控者却让她跟楚寒，相互以为对方背叛，五年来一直活在痛苦中。
到底是谁要对他们下这么狠的手？
苏哲和余潞是其中一卒，还是本来就是他们撒下的网？
顾湛瞧着她的反应，邪性地弯了弯唇，继续补刀，“可他找我却不为自己治病，而是......求我，治你不疼不痒的味觉。”
他说求？
治她的味觉？
宁愿承受蚀骨之痛，也要为她治疗无关痛痒的病。
江离脑中似有一根玄绷断，来回震荡，急剧放大的瞳孔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楚寒什么时候发现她失去味觉的，他从未表现出一丝端倪。
还每天变着法子，烧很多她爱吃的菜，笑着问她好不好吃。
他是怎么做到的？
窗外天色暗沉，江离有瞬息的错觉，甚至是期盼这只是一场梦境。
天一亮，她就能从颠倒的世界中清醒过来。
许久。
江离才在即将要窒息前，汲取到一口新鲜空气，“医者不是要尊医德替患者保密吗？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顾湛捏了捏空荡荡的无名指，“大概是同病相怜，觉得他......可怜。”
他这句话宛如尖刀，直戳江离心窝子。
可怜。
初见时，楚寒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
好看的像一个瓷娃娃，同样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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