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察比内阁的廷推先开始，四品以下的官员归王永光考察，四品以上就是崇祯的事情了。
若是先廷推，等京察完毕后发现推上来的阁臣贪赃枉法，到时候是拿不拿下来呀？
真要发生那种情况，绝对有损皇帝的英名。
在研究任用那些人的时候，崇祯当然要咨询傅斯年这个情报大拿。
思索许久，崇祯问：“我本想增加内阁成员，可总是不论怎么平衡，依旧避不开东林党一家独大的情况，有什么办法避免吗？”
傅斯年不假思索地答道：“要说也容易，那就是限制内阁的权力。东林党依旧势大，若是廷推的话，上来的肯定还是他们的人。”
“内阁成员需要经过廷推，陛下对推与谁入阁没那么强的控制力，但六部尚书的任免，却基本由陛下决定。”
“还记得早年有这样一条规定，那就是尚书一般不入阁。那时候东阁大学士品级并不高，为的就是限制相权。”
“后来这条规矩慢慢松动，除了吏部尚书这个权位最重的尚书，其余各部尚书都有过入阁的记录。”
“陛下不如重申这条规矩，再尽量挑选不党不群的人塞进内阁里，这样就能限制东林党抱团的现象。”
崇祯微微点头，琢磨了一下，又问：
“这次内阁的考功，吏部提供了一份参考，都察院也出了一份，其实我更重视你出的那份。”
“内容翔实、评价客观，只有依托数据做的对比，而尽量不以主观的角度评判，回头我就把这份考功明发，让他们都学学。”
“陛下这是要把我架到火上烤啊？上次群起而攻的事还历历在目，幸亏我平日行事谨慎，不然早着了他们的道！”傅斯年不想出这个风头。
崇祯却执意要如此，说道：
“你不懂！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以后官员考核的事，你也是有影响力的。这样能让他们稍有顾忌，不敢再往你身上泼脏水。”
听了这话，傅斯年稍稍愣了一下。
没想到崇祯居然还有这样细腻的心思，一时间心头竟还有些暖意。
感动之余，决定掏出点干货来，给崇祯皇帝指点一下迷津。
“陛下，请恕臣说话直接，大明朝走到如今的地步，不只是吏治的问题。你是不是有一种感觉，是个官就贪！”
“不贪的也不干活儿，动辄就是把圣人之言、祖宗规定挂嘴边，别人干事他们还拦着……”
崇祯一拍桌子，大叫：“对！你描述的太准确了！我觉得满朝都是这样的人！”
傅斯年继续道：“这是官场长久以来形成的风气，大家都将道德品质放在首位，政务完成的如何反而放在了其次。”
“须知朝廷选拔官员出来，是为了给天下的百姓谋福利，是为了帮君王处理国家事务，而不是让他们来选道德楷模的。”
“试想，如果有那么个空缺有两个候选人，一个贪财好色、却能很好的完成本职工作，一个两袖清风、却不能胜任衙门里的事务，你说朝廷该选谁？”
崇祯立即道；“若是我来选，宁可要第一个。在没有更好的选择的情况下，差事只要办好，他稍微贪点财，我是能稍微忍受的。”
傅斯年点头道：“是吧？其实长久以来朝堂上都陷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对官员的道德水准要求过高，而忽视了制度建设。”
“人都是有欲望的，咱们不能全凭个人自觉，要制定相应的制度，帮助他遵守规范和要求。”
这番言论与一直流传的人性本善论调正好相反，让崇祯还陷入了哲学的思考。
绕了一会儿，他总结道：“他要是体面，就让他体面；他要是不体面，那就帮他体面！”
傅斯年大惊，心说：朱由检你是不是去过鹅城……
接下来，他跟崇祯好好讨论了一下制度的建设，让崇祯受到了许多启发。
而且傅斯年还特别提到，勤政不是说一个人把活儿都干完，要培养更多的人才，建立成熟的体制，才能更有效率地处理朝政。
怎么着也得给个一周单休吧？
这明朝的工作日简直太密集，加上传统节日一个月就休两天，傅斯年曾无数次吐槽。
次日开始，六年一次的京察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崇祯率先提出，京察六年一次时隔太久，已经跟不上当前形势了，以后改为三年一次。
接着，吏部尚书王永光介绍了此次京察的规则、程序，之后就开始宣布结果。
哪些人要降职、哪些人要淘汰，擢升、嘉奖的人数，他都给了精确的数据。
不过天下近十万官员，四品以下的占大多数，他不可能一一介绍都有谁，具体人员名单，会以抵报的形势下发各级。
除了一些比较特殊的职位，比如各部的给事中、监察御史这样，品级低但是权责重的职位惹人注意，朝堂上的人对地方上的职位不太关心。
四品以上的官员任免，才是朝争的主战场。
崇祯先命人分发了一本册子，上面的字极细小，一看就是印刷的。
封面上写着相应的名字，由内侍分发到各人手上。
再翻看里面的内容，竟然是对该官员考功的详细说明。
当然，四品以上的官员也有一千多人，分发的册子只针对上朝的人。
官员们急于知道朝廷对自己的评价，当看到内容后，许多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在这份考评中，很少有人能得到好的评价。
可是偏偏没人能反驳，说你不好，就有不好的道理。
一条条翔实的记录，完全不用言语形容，就用事实说话。
这么详细的资料，吏部是提供不出来的，有聪明人立即看向傅斯年。
只有大明的情报部门锦衣卫有这能力，给皇帝提供如此详细的信息。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失落，有人就显得比较兴奋。
周延儒看着自己的考功，竟打心眼里感激自己的好眼光。
忍不住在心里想：“真是立竿见影啊！这次京察，恐怕就是我上位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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