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蓁之前得过萧屹的许诺，待到春日宴之日他必然会到场。只是歌舞已起人却未到，顾蓁只当做是萧屹前朝事忙来不及过来，所以也并未放在心里。
酒过三巡，人意酣畅，亦有乐府歌姬低声浅唱《破阵曲》，舞姬十六人着翠色窄袖持长弓翎羽缓缓而舞。
戴梳心饮下半杯梨花露，笑道：“从未见过这般舞蹈，也有女子英武之气，咱们都看个新鲜呢。”
恭贵嫔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唇角泄露出一点吝啬的笑意。她也不过与戴梳心一样的年纪，鬓发犹然乌黑，却通身苍老之气，丝毫无鲜活模样：“昭容性子活泼，自然喜欢这个。”
顾蓁看了一眼她，仍然对着这位曾经为了秦才人报过仇的女子心有余悸。她知道她的能耐，也知道她是在做渔翁，可是自己却不能不就此罢手。她含笑道：“这个本宫也不曾看过，当时乐府带来排演给本宫看的时候本宫就十分喜欢，现在看着还觉得有趣呢。”
她正说着，目光正瞧到围场之外皇帝仪驾，“诶哟”一声笑出声来，高声道：“先停了，陛下过来了呢。”
未出阁的世家贵女尽都避往后侧，姜后起身在前，顾蓁跟在其后领着几位妃嫔前往迎接萧屹。宫中多年春日宴萧屹从未踏足，今日明贵妃主办的时候陛下竟然亲自来了，不免叫宫外命妇女子都暗暗叹了一句明贵妃盛宠在身果然如此。
萧屹见了姜后颔首示意，走上前去牵着顾蓁的手朗声道：“朕远远过来便看见你们这里热闹得很，你办的很好。”
“陛下觉得好就是臣妾的福气，”顾蓁垂首低声回了一句，继续道：“陛下怎么才来，臣妾都要喝完酒了。”
萧屹见她面色酡红果然是酒气上涌的模样，笑道：“难得见你饮这么些，朕去陪你坐一坐。”
她裙角一动，身上的金线鹰隼图案便栩栩如生展翅欲飞一般。
萧屹的话音低声道：“葳蕤的衣裳图案甚好。”
他回过头看见抿着嘴看着顾蓁的戴梳心道：“昭容看着高兴，可是因为今日歌舞甚好？”
戴梳心回过神来看向萧屹低声道：“是，贵妃娘娘安排的极好。”
姜后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十分看不得这番样子，掉过头径直走了。
萧屹携着众人另外走了一条道，隐隐像是夫妻两个不相为谋的架势。
顾蓁提议道：“原本预备歌舞散了，请各位姑娘们有喜欢骑马狩猎的得个趣味，陛下如今来了，可得添个彩头。”
皆是女子，萧屹也不便以随身之物做彩头，便叫孙保来特意去取了一枚上好的祥云玉佩过来。顾蓁笑道：“陛下才是大方，臣妾添的物件比不得了。”
萧屹将玉佩放在金盘之中，道：“今日自然是你主办的，那也应该你来主持。朕便不插手乱了你的安排了。”
帝后虽然坐在一处，相隔不过丈远，两人中间却隐隐隔了一道透明的高墙。这墙太高，飞鸟都无法逾越，两边的气氛也不相同，纵然是世间交臂的路人也不会有这样的隔阂。
顾蓁知道萧屹在这样的场合尽力把自己推到前台就是为了证明自己这个贵妃的地位和宠爱，需要把她推到台前来给所有人看，贵妃得宠皇后失势，姜家再也没有皇后这样名正言顺的局势。
故而她连推拒都没有，就这样按照萧屹的意思走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在她所求与萧屹所求没有丝毫差别的时候，她甚至明白过来自己昔日认为被萧屹利用的矫情不过是因为当时自己不愿意求得这样的东西。
姜后盯着顾蓁的背影，恍恍惚惚见她身后所绣展翅的鹰隼竟然如鹏鸟似的展翅欲飞张着趾爪冲自己扑面而来，鸟喙尖勾竟然冲自己的咽喉而来，吓得她忍不住坐直了身体向后躲了一下。
萧屹见她行为古怪，余光看她一眼，发觉她竟然脸色也不大好，苍白的很。他心中只当做是姜后见到顾蓁如此风光不快所致，不自觉更加厌烦了些许。可见无论是帝王还是寻常百姓，都愿意对所爱之人更加宽容，所厌恶之人更加严苛。
顾蓁安排罢了，问萧屹道：“陛下，当年方美人在春日宴上就因为骑射出众十分惊艳。这些姑娘臣妾也是大都邀请的都是将门之女，也都是弓马娴熟呢。”
萧屹低声笑出来，避开众人目光在桌子下面捏了捏她的手心道：“说的大方，朕倒觉得醋味盈天。”
姜后没有听见萧屹这句调笑，只听见了顾蓁说的那一句话觉得正中下怀，蓦然出声道：“贵妃说的确实，方美人的弓马好，此处离掖庭宫也近，不如陛下传她过来再行表演给陛下看？”
顾蓁不知姜后所为何事，但是她主动提起必然是有所图谋。现在自己天时地利若是还要拒绝，过几日这阴谋出场自己不是更无法可解，所以做出一派大度出来道：“方美人虽然品级不高，但是既然是来为陛下表演的也无所谓这些，还是皇后娘娘考虑周全。”
寻常妃嫔地位崇高，不便在公众之处表演，但是在萧屹面前又是不一样。
萧屹不在乎这个，随意道：“既然如此，那便宣她过来吧。”
顾蓁的目光掠过云淡风轻的萧屹望向坐在另一侧的姜后，她同样也在以相同的姿势望着自己，眉眼中是浓郁的厌恶如同冤魂一般纠缠在自己的身上。姜后想要什么顾蓁自己很明白，她想要推一个宠妃上来与自己撕咬相杀让她坐收渔翁之利，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样的自信再有一位宠妃不会像自己这样与她两相对立。
她冲着姜后微微笑了一下，像是往常一般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她的侧颜干净美好，落着春日里最好的日光，眉间都是宫廷荣耀贵妇的自信和骄傲。她像是生在阳光明媚处，从未遇见过人间污浊，满身无隐晦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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