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意一个箭步站到袁娘子走下陶然亭必经的台阶上，搭了一躬笑道：“娘子您不必着急着走，这天寒地冻路也滑，若是娘子有了什么差池也是咱们这些伺候的人的不是。”
他是一副扔在人堆里便看不出来的普通相貌，稍微有一点顺眼的清秀，然而骨子里带着一种恭敬和温厚让人忍不住觉得亲近和安心。这些年的宫廷生活令他越发圆滑起来，年纪所沉淀下来的阅历更添两份朴拙，露给人看的都是一层老实模样，唯有微微上挑的眼角露着一点精明。
袁娘子被他一挡，到底是年轻不好意思直接越过他就走，有些为难道：“原本就是我冒犯了娘娘，再待下去恐怕是不合适的。”
赵如意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却是往亭子里面请：“娘子请进去暖和暖和吧，奴婢伺候着您。正好这奴婢不知道礼数，叫人好好训诫一番，娘子也好出一口气。”
袁娘子左右为难，可是赵如意在重华宫伺候，轻易不会有人愿意得罪他，到底咬了咬嘴唇道：“你不必责打与他，我进去就是了。”
“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您是大家子出来的贵女，想必更明白其中的道理不是？”赵如意虽然是低着头说的，可是袁娘子却似乎可以看见他有些嘲讽的目光：“娘子放心坐着，奴婢只叫他在外头跪着掌嘴，不会碍娘子的眼。”
他说的是那个小太监，可是字字句句都在指着袁娘子说道。袁娘子没受过这个委屈，一张俏脸涨的通红，跺了一下脚转身进了亭子将帘子一摔道：“既然如此，辛苦赵公公了。”
赵如意转过身看着那小太监拍了拍肩膀道了一声“既然如此，委屈你了。”
小太监眼里眨着光，顿时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看着赵如意点了点头，忽然抬起手狠狠地往脸上扇了一下。可是他们以前都是从永巷出来的，什么样子的苦没有吃过，掌嘴也有一套法子打起来又红又响还不会伤到脸。
赵如意抿着嘴看他笑了一下道：“行了，咱进去瞧瞧娘子，年纪轻轻的别吓着了才是。”
他转身进了亭子，见袁娘子正被宫女服侍着喝一杯茶估计是气着了还不能说，见了自己也没说话继续低下头喝茶去了。
赵如意是顾蓁受命的，掐算着时间也不敢太过，听得外面打了几下方才对袁娘子道：“娘子这茶可还温着，奴婢给您再沏一壶吧。”
袁娘子抬头看他一眼，赌气道：“不敢劳动赵公公的大驾！”
赵如意还想说什么，却听外头有人道：“赵如意呢。”
赵如意转身就出去，一见是顾蓁穿着厚厚的白狐裘站在外头连忙上前道：“娘娘。”
顾蓁不由得蹙眉道：“你这是在里头做什么呢，本宫叫你来打扫一下，怎么还打起来人呢。”
袁娘子一听说话的意思竟然是明妃亲自过来了，也不敢在亭子里面坐着，连忙扶着宫女出来便见一位穿着毛色极正的白狐裘的女子，那狐裘通体雪白在阳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辉如同一场大雪，唯独露出来一张俊眼修眉的脸来。她唇上点着胭脂，颜色也好看，说是供给主位娘娘的云蔻。
袁娘子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锦缎斗篷蓦然有些委屈，但还是走下来屈膝道：“嫔妾掖庭宫娘子袁氏，给明妃娘娘请安。”
“这位娘子眼生，想必是新进的妃嫔吧。你们入宫的时候本宫正是临产，倒是无缘得见。”顾蓁原本是含笑说了两句，蓦然转过声音问道：“只是娘子也该知道，这是本宫宫里的人，你为何责打与他，若是冒犯了你你说与本宫知道，本宫也不会轻饶了他。”
袁娘子楞了一下似乎并没有想到顾蓁会这么说，脸上露出一点疑惑来，摆手解释道：“娘娘误会了，嫔妾怎么会责罚娘娘宫里面的人，是——”
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发现这人本来受责罚就是因为自己擅自入了陶然亭的缘故。可是若是责打重华宫的人未免罪名太大，袁娘子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原是嫔妾不知道陶然亭的事情，随意走了来的。”
顾蓁垂眼睛看了一眼最后几下打的实在脸肿起老高的小太监轻声道：“行了，知道错处就下去吧。”
她漫步进了陶然亭，见到里面陈设忽然笑道：“娘子第一次来？”
袁娘子遮掩道：“正是。嫔妾正好路过瞧见此处好景致，所以进来坐一坐，反倒给娘娘添了麻烦，是嫔妾的不是。”
顾蓁恍然道：“哦，第一次来，娘子带的东西倒齐全。本宫原就请了陛下来此赏雪，消息早就传了出来，不想娘子捷足先登。”
袁娘子这才知道自己惹了大祸，身边的宫女早就拉着她跪在地上道：“娘娘，娘子并不知情，请您恕罪！”
顾蓁纵使再好的气性也不想叫人知道自己能平白无故给旁人做登天梯，冷了脸色厉声道：“你说你家娘子并不知情，难不成你们娘子入宫的时候没有听蔡嬷嬷和教引嬷嬷教你们规矩吗？却在这里说的堂皇，还斥责本宫的宫人，擅自责罚，是否打量着本宫脾气好些就以为本宫会随意纵容你的僭越不轨！”
僭越不轨四个字落了下来，袁娘子苍白着脸哭求道：“娘娘，嫔妾并不知情，也无意冲撞陛下和娘娘。请娘娘看在嫔妾无知的份上饶恕嫔妾吧！”
“无知——”顾蓁喘了一口气道：“本宫无权处置宫嫔，这话娘子还是跟皇后娘娘说去吧。”
她蓦然委屈的红了眼眶，看着袁娘子一字一句道：“娘子若是没有旁的吩咐，本宫就先带着宫人回去了。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娘子自管来告诉本宫，本宫会亲自为娘子出气，不必娘子动手。”
袁娘子呆愣楞跪在原地目送着顾蓁离开，不禁喃喃自语道：“怎么明妃娘娘，跟大家说的都不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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