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蓁近来很爱去凤安宫陪太后说话，虽说是并非如何侍奉汤药，但是日日都去也是一份孝心。萧屹看了也高兴，不住口的赞她道：“母后在凤安宫也无聊，如今太妃也没有够格陪她说话儿的，就是文嫔整日里过去也不热闹，正好你过去陪着说说笑笑，朕看着母后精神头儿都好多了。”
这日顾蓁上午有事，过了午才往凤安宫去，她又嫌车马憋闷，索性就带着人往过散步而去。刚一走到太液池旁边，便见一个打扮鲜亮的穿着一身朱红华衣的年轻妇人步行而来。这妇人未曾穿着诰命，可见是夫君没有官职或者未得封荫，然而穿着朱红，想必应当是哪一家的嫡妻。
她不知道这人是因何入宫，也只是正常走过去。
妇人见了她有些慌乱，连忙屈膝道：“臣妾靖远侯世子夫人穆氏向——”
扶着顾蓁的清水手得瑟了一下，看着妇人神色越发厌恶，抬出一贯没有的冰冷神情道：“这位是重华宫明贵嫔娘娘。”
穆夫人未曾抬头，只是听出了清水声音里面的隐隐敌意，更加不敢大意道：“向明贵嫔娘娘请安。”
顾蓁从听见她说“靖远侯世子夫人”的时候便觉得脑海之中一道闪电从九天之下落下来，振聋发聩，几乎毁灭了她世界里的所有东西。
穆夫人等了半天未曾等到预料的那一句免礼，偷偷抬起头去看顾蓁却见面前这位衣着华贵的美丽宫妃苍白着脸色十分可怖，瞪大一双桃花眼看着自己像是看着什么从书里跳出来的恐怖鬼怪。她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的装束有什么问题冒犯了这位传言中十分得宠的贵嫔娘娘，只能尽可能打量自己视野可及的衣裙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莫非是因为自己穿着朱红衣裳？
穆夫人暗暗咬牙道了一声倒霉，都说宫里面的娘娘看似是风光无限，其实头顶上都被一个妾字压着，一辈子都穿不得朱红，故而都不太看得上穿朱红的女子。自己今日入宫本来是为了面见苏太后，自然是要穿的越喜庆越好，哪里想到会碰见后宫里面的娘娘。
清水见顾蓁的脸色不对，也是慌忙唤了声：“娘娘？”
顾蓁回过神来，再低下眼睛去看这位新婚的穆夫人，仿佛她身上每一缕钗簪珠花的纹理每一片衣袖上的经纬颜色都变得清晰无比，只要随便的一眼都能清楚的记在心底。
她心里像是忽然间长出了一个疯子，忽然知道了嫉妒的味道。
终于有一个女人堂而皇之的代替了她拥有了她曾经想要拥有的东西。
她是明媒正娶的靖远侯世子夫人，穿着朱红正义，眉宇之间都是嫁给心上人的心满意足，仿佛一生就此圆满，就算是此时刹那死去也无所谓的模样。
那个疯子在她的心底嘶叫着：凭什么，凭什么，只凭她几句情深，还是凭着她时间恰好？究竟凭什么？她知道苏循喜欢什么吗，又知道那些曾经的年少陪伴吗，她凭什么躺在苏循的身边陪伴着他度过昼与夜的交替。
这疯子像是一只恶虎要从她的心底扑出来将她的理智撕咬成碎片，进而占据她所有的控制力。而顾蓁咬着牙几乎听得见骨头在咯吱作响，抽动着唇角的笑意道：“是本宫失礼了，世——穆夫人快免礼吧。”
这个称呼，顾蓁到底不愿意宣之于口。
穆夫人松了一口气规矩的站起来道：“谢贵嫔娘娘。”
顾蓁尽力维持着自己的表象，笑道：“穆夫人这是从哪里来的？”
穆夫人回话道：“臣妾今日到凤安宫拜见太后娘娘，这正预备出宫了。”
顾蓁上下打量着她，不知为何明明也是位清秀佳人自己却瞧着怎么都不顺眼。说话的时候为什么说这么两句连个寒暄都不好，笑起来的样子忒古怪一点都不大方，衣襟上绣的那只鸳鸯也不好，似乎是眼睛灰灰暗暗的一点都不灵动。
但是她依旧道：“本宫没想到竟然会见到穆夫人，到底也是一场缘分呢，穆夫人若是没有什么事情不妨到重华宫中坐一坐？”
穆夫人现在将她当作是夜叉一般，重华宫自然也就是龙潭虎穴了，再不敢去的，闻言便连忙僵硬推拒道：“娘娘事务繁忙，臣妾怎么好贸然打扰？臣妾家中夫君早已经在宫门口等候着，臣妾便先家去了。”
她不说还好，说了出来顾蓁似乎听见了那只恶虎忽然拥有无上的神力从自己的心中冲了出来将她本人挤出她的身体。
她看着本应该是自己的顾蓁站在那里冷冰冰笑了一下，怪声怪调道：“苏世子好生体贴穆夫人，可真是叫人艳羡不已。”
那只老虎在咆哮着！
他忘了自己吗？这么快就对另外一个女人这样殷勤？
穆夫人微有羞赧的低下头道：“只是今日夫君并无公事，路过宫门的时候便约好了这个时辰过来接臣妾，贵嫔娘娘笑话臣妾了。”
顾蓁扬眉道：“这怎么是笑话呢，世子与夫人正是燕尔新婚，如胶似膝还来不及，恐怕是夫人入宫片刻苏世子便起了相思。”
那只老虎还在嘶吼！
他正是新婚，新婚多好！
不必为了自己惦念，不必去看边关苦寒的月艳极的桃花！
他是靖远侯世子，太后的亲侄子，荣华富贵唾手可得，用得着吃什么苦？何必还要记着自己呢。
可是越是这样嘶吼，她越是说这些恭维话，用这样的方式提醒着自己血淋淋的事实，每一句都在自己的心上扎了一根针。针一直从心脏扎到眼睛，偏偏不疼，只是酸胀的想哭。
穆夫人道：“贵嫔娘娘莫要笑话臣妾了。”
顾蓁终于拾起了一点理智，吩咐清水道：“去把本宫的那对桃花连理步摇取来赠给穆夫人，就当是本宫补上自己的一份贺礼。”
最后她目送了穆夫人远去，忍不住想到自己有什么资格愤怒？
使君已有妇，罗敷自有夫。
都是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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