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皓明日，青天之下。
顾蓁提裙逃离了凤安宫，却在门口刚巧见到了苏循。
他穿着武官的服制，眉宇间还有些疲惫，但是人如碧树形容温默如一块上等的墨玉。
顾蓁心如擂鼓，仿佛天地失色，只能看见眼前的那一道身影，而苏循就站在三尺之外的地方愣愣的看着自己一句话都没有说。
一道夏风在他们之间吹过，卷起头顶的几片树叶和两人之间的静默。这一眼，似乎是经年不见的故旧再见时已经是满鬓沉霜面目全非。
她作宫妃打扮鬓间的金步摇摇曳生辉。
他是远归将领身上的铠甲还带着隐隐的寒光。
顾蓁心里忽然有那么一点奢侈的妄想，是不是她若是嫁给了他也会在靖远侯府里面等待着这样的他自远方归来。两人相见相拥有诉不尽的相思，而非在此相对无言隔着一丛花草也是千里之遥。
跟着顾蓁的冷湖忽然道：“奴婢见过苏世子。”
她的声音太轻冷，叫顾蓁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苏循见状忍不住上前问了一句：“你可是着凉了？”然而出口才觉得不对，眉宇间泛上一层叠叠绝望，重新退回到他本来站着的地方躬身一礼道：“臣给——”
他说出口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今顾蓁是什么样子的境况，甚至为了逃避所有关于她的消息远离了京城去了千里之遥的边关。那里大雪漫天，门口桃树到了六月才开花，然而颜色鲜艳妩媚是她最喜欢的模样，每次路过一抬头便觉得仿佛这样就可以刹那一生。
冷湖见状道：“这位是陛下新封的明贵嫔娘娘。”
原来已经是贵嫔了吗？
苏循身型一晃，连忙道：“臣给明贵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顾蓁拼命地捂着嘴，只觉得眼泪几乎要落下来，而哭咽的声音要从胸膛迸发出来。她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男子躬身到底，仿佛之前十几年的缘分都在这一刹那结算的清楚。再也没有什么康国公府中的阿蓁，也没有子序哥哥。
她颤抖着手想要说什么，最后只是浅浅答应了一句。
两人眼神相对，风花雪月皆已无言，唯独一地冰霜令人望而却步。
顾蓁终于忍下心中的千般万般舍不得，轻声道了一句：“早听哥哥说边关苦寒，想必苏世子一路辛苦。”
苏循见往日一声声子序哥哥变成了一句生疏的苏世子，仿佛那入后宫时隐秘的期待变成了一场笑话，可是感情之事哪有那么容易就此罢休，就算是破镜也能重圆也可复燃，他到底按耐不住道：“边关寒冷，只是城头到了六月就会开着桃花，远远看去还似在桓越一般。”
顾蓁怔怔看着他，似喜非喜似泣非泣：“本宫早做了宫中人，恐怕此生再也没有这样的眼福。来日若是苏世子娶了夫人，自然可以带夫人前往观赏如此美景，不辜负良辰锦绣花好月圆！”
她每说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插在身上。等到这一句话说完，便四肢百骸都被生生碾碎一般疼痛。
脑海里似乎有个声音在跟她说：“疯了，疯了，你真的疯了不成？这是凤安宫的门口，不知道满宫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这里，你也敢这样的放肆！”
可是那能怎么办呢？
这几年她在宫里，以为不想见便是不想念，以为果然自己无心无情的厉害，早就将这点子尘世缘分斩断的干净，再也没有什么牵挂，可是在这一刹那，见到了这个人，才知道她根本就是在欺骗自己。
思念早就如同附骨之蛆在每个日夜令她痛苦，于是她伪装不痛苦，便觉不思念。然而此时此刻藏在心里的情绪冲破了所有的理智涌到了她的心头，不停地告诉她这是一场不可避免的相见，就是为了让她明白她的背叛！
她是如何爱着眼前这个人，在年少青梅竹马不知世事艰难的时候。她又是如何的背叛了他，在另外一个男人面前获取荣耀！
心已凄凄。
苏循望着她，黑黝黝的眼睛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抽动着唇角像是一个痛苦的微笑：“娘娘说的，臣都记住了。”
顾蓁点点头，终于抓住那一丝理智的尾巴道：“苏世子快进去吧，太后娘娘还等着呢。”
苏循颔首往凤安宫的方向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终究是直接走向她的面前掠过她的身旁。就在那一刻，两个人距离最近的时候，苏循低声道：“阿蓁，我来晚了。”
顾蓁瞪大眼睛转过头去追寻他的背影，却见他已经快步离去了，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的与旁人无异的背影。
她站在原地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然而冷湖紧紧的掐着她的胳膊道：“娘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恐怕是昨晚被子有些薄才着凉了，奴婢这就扶您回去。”
顾蓁惊愕的看着冷湖，在她身上看出一点沉重的坚持和勇敢，放心一笑，不知道为何眼前一黑便晕倒了。
而凤安宫中苏太后冷峻着神情对宋嬷嬷道：“她们可曾见过了？”
宋嬷嬷答应道：“已经见到了。”
苏太后问道：“怎么样？”
宋嬷嬷笑道：“太后娘娘放心就是，那位明贵嫔是为懂规矩的人儿，刚见到咱们世子的时候隔着三尺远就停了脚步。两个人也只是互相寒暄了两句也就告别了并不妨事的。只是，世子一走，明贵嫔就有些不舒服似的晕倒了，永熹堂传出来的消息说是昨晚着了凉一时病倒了，已经穿了太医过去开药了。”
苏太后摇了摇头道：“她能这样懂事倒是出乎哀家意料，若是还对子序有着一份心也不算什么坏事。等到以后哀家不在了，后宫里总也得有人向着靖远侯府才是。”
她说的云淡风轻，最后还是道：“这么一来，想必子序也该死心了。他一走就是一年，嫂子不知道多担心呢，正好趁他回来的时候把亲事定下来操办了，靖远侯府才算是真正的安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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