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因为这件事而并没有大办，五月就这样悄然而过。
顾蓁坐在窗前沉默不语，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随着外面的漫天柳絮而纷然飘落。桃花落尽处，柳絮将所有的景物都染作了斑驳的白。
此时顾蓁才明白为何那么多诗人都将柳絮作为一种哀婉的形容，原来情至此处并非是因为柳絮，而是触景伤情见着什么都觉得痛苦。
三月尽是头白日，与春老别更依依。
如今都是夏日，不想还是这样的柳絮漫天。
忽然外面喧闹非常，赵如意冲进来禀报道：“婕妤，曜和宫不好了。”
顾蓁茫然抬起头似乎还是陷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眨了眨眼睛道：“你慢慢说，怎么了？”
赵如意带着喘息道：“曜和宫起火了！”
顾蓁猛地站起来便提着裙子快步往外走，果然见曜和宫的方向腾起大片浓黑的烟雾。她脑子里过了几百种想法，但此时刻不容缓，赶紧打发赵如意去叫人去曜和宫救火，又带着清水冷湖等人赶着往曜和宫去。
不管这一场蓄意的还是一场意外，她在附近就不能假装不知。何况这件大事萧屹一定会来，那么她就必须在场。
可是还没有等她赶到曜和宫，却听见有人唱道：“许妃殁了。”
顾蓁愣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再往前走，下意识往曜和宫的方向看去。黑烟不绝，浮云摇散，宫墙之下飞阁流丹的曜和宫连一声哭都没有。原本要为她哭的人，都死在了她前面。
清水试探问道：“婕妤，这怎么办？”
顾蓁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不愿意往回走，刚要迈步却听清水劝自己道：“婕妤，曜和宫刚出了事儿，不是干净地方，您还是别去了。”
顾蓁摇了摇头驻足于此，长久都不曾说话。
她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在曜和宫不远的一条路上，萧屹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便招手叫她过去道：“你怎么站在这里？”
顾蓁茫茫然抬起头看向坐在御辇之中的萧屹，怔怔道：“陛下您听见了吗，许妃殁了？”
萧屹也是愣了一下，忽然从御辇之上飞奔而下将一众宫人扔在了身后。顾蓁目送着他越跑越远，竟像是个少年人一般的勇敢无所顾忌，转过头看向呆愣愣的孙保来笑了一下：“孙公公，咱们赶紧走啊。”
孙保来哎了一声骂道：“小兔崽子们，还不赶紧着！”
顾蓁没有那么着急，而是给萧屹留足了悲伤的时间。她在等着后宫妃嫔的到来，也在等着萧俨的到来。
那个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顾蓁不禁在心里想到。
宣妃死在椒房殿之中，象征萧屹曾经给她的无上荣宠。
那样温暖的椒香涂满整个墙面，她被一缕帐幔悬在半空的影子落在这上面荡荡悠悠。
妃嫔自戕是大罪，萧屹面无表情眼睁睁看着宣妃被人从半空之中放下来搬到了床上一字一句道：“许妃自戕，罢为更衣，葬入妃陵，无飨祭。”
“父皇！”
萧俨站在门口扶着门框满头大汗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喘着气不可置信的看着萧屹，似乎是不相信方才这道圣旨是一直宠爱他的父皇说出来的。
萧屹没有回头，吩咐道：“把大皇子带下去！”
萧俨努力想要挣脱开宫人的拉扯到底失败了，他终究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只能哭叫道：“父皇，父皇，他们都说母妃不在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啊父皇！您让儿臣进去看一眼母妃，一定是母妃哄儿臣玩呢！”
“带下去！”萧屹吩咐道。
“父皇，儿臣求您了！”萧俨的眼泪一颗一颗的落下来，落在宣妃亲手为他缝制的袍子上：“您让儿臣见母妃最后一眼吧，只有儿臣为她哭一哭了！卿思姑姑卿裁姑姑都死了，只有儿臣能为她哭一哭了！”
萧屹背对着他，只露出后背上暗纹绣出的五爪盘龙高高在上无情至极：“大皇子恐怕是悲伤过度，还不带大皇子下去休息！”
“父皇！”萧俨终究挣脱不到，忽然听见脚步声转头一看见是顾蓁，像是抓住了一丝希望似的：“顾婕妤，你跟父皇说一声吧，好不好？”
顾蓁停住脚步转头看向萧俨，而萧俨此刻却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和父皇一般无二的漠然，只听她淡淡道：“大殿下，您是堂堂皇裔，如何能这般低声下气！”
萧俨冷笑一声，忍住眼泪笑道：“对啊，你哪里懂得没了娘的感觉，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多难过，就在这里端着长辈的样子教训我！你怎么敢？”
顾蓁没有跟他分辩这些，一步一步走向殿内对萧屹屈膝道：“陛下，臣妾来了。”
大殿之内有些地方被烧的焦黑，上面蒙着一层湿淋淋的水迹。萧屹摆了摆手道：“你去看看吧。”
此时姜后不在，他也不愿意让姜后处置这件事，顾蓁道了声转身往床上看去。她到底年纪轻，见状也是唬了一跳，喘了几口气才缓过神来吩咐人道：“赶紧叫人到尚服局为许更衣取衣服，都在这里愣着做什么！”
她吩咐了几句方才转身回到萧屹身边拉着他的衣袖才发现他根本是毫无反抗的跟着自己走到了椅子旁边坐下。她心中叹了一口气，安慰道：“陛下节哀，许姐姐在天上终究也是愿意看着陛下安康的。”
如今宣妃被贬，她又不能说更衣二字刺萧屹的心，只能称了一句许姐姐，又道：“臣妾愚钝，想要请陛下的圣旨，是否应当将后宫的后妃都请过来，还是应当直接停灵？”
萧屹并没有安排这些的心情，他只记得五月初八这一天他失去了自己前半生中最重要的女人。她被朝堂之上的风涌，后宫之中的暗箭，更是被自己亲手所杀，不知道这些天在曜和宫椒房殿中的日日夜夜，她有没有怕黑，有没有哭。
有些人，终于不可避免的因为他的皇位而永远的离开了他。
那个说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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