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岭把抬木头时唱的号子,叫“蘑菇头号子”,也有叫“哈腰挂号子”的。他们边走边唱,特别有韵律、韵味,也有气势、气魄。
窦大虎带领七个工友来到一棵大原木前,他用“掐钩”把原木掐好,高喊一声“哈腰挂哟——”
其他人就一齐哈腰把钩挂到木头上,齐齐地回应一声“嘿——”
大家一起挺直腰等着,像等待冲锋的将士。
预备齐!
窦大虎再喊一声“撑腰起哟——”
大家跟着喊,“嘿——”
大家开始气沉丹田,腰躬起,腿绷直,铆足劲。
窦大虎再喊一声,“往前走哟——”
大家一起附和,“嘿——”
然后,八只脚一起迈动。
抬木头迈步子非常有讲究。第一步“大肩”迈右脚,“小肩”迈左脚,这样才能走得齐,木头还能悠起来,特别省力气。
如果迈出的脚不一致,原木就在空中别扭,拧着劲儿地悠荡,拌脚不说,还费力。
原木两侧的八个人,身体猛地向上一拱,木头慢慢地被从雪窝里抬起来。
八个抬木工人像八个勇士,脸膛憋得紫红,太阳穴上青筋蹦跳,脸上的汗珠像豆子噼里啪啦往下淌。
窦大虎:哈腰挂来——
大家:嘿!
呦号嘿呀——
嘿!
蹲腿哈腰——
嘿!
漏钩挂好——
嘿!
挺腰起来——
呦嘿!
嘿嘿嘿——
嘿!
推位个“把门”——
嘿!
不要个晃荡——
嘿!
往前走哇——
嘿!
呦嘿——
嘿!
老哥八个——
嘿!
抬着个木头——
嘿!
上了个跳板——
嘿!
呦嘿——
嘿!
呦号嘿——
嘿!
找准个脚步——
嘿!
多加小心——
嘿!
前边个拉着——
呦嘿!
后边个催着——
嘿!
前拉后催——
嘿!
这就上来啦——
嘿!
哈腰撂下——
嘿!
他们像一个军团!
铿锵有力,整齐划一的号子,从八个人的胸膛里迸发出来,雄浑悲壮,震撼山河!
他们迈着寸步,一点点向前挪动。随着震天的号子声,他们的脚步扎实而厚重,仿佛大地都在随着号子而震动、震颤。
还有一天就要过小年了。
这天早上在木刻楞吃饭时,葛殿武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再干一天,就给大家放假,下山回家搂老婆亲儿子,准备年嚼果过春节。
大家兴奋得嗷嗷直叫。说实话,这些年轻力壮的精壮汉子,在深山老林里憋了三个月,早就想孩子和他妈了。
山沟里的溪流,冻成了大冰壶。
冰壶帮了他们大忙,窦大虎他们只需把原木抬到冰壶边,顺势一推,原木就呼啸着从山顶滑向山下,省时又省力。
但是,放冰壶又是十分危险的工作,一不小心就会被原木带倒,风驰电掣向山下滑去。
如果发生这样的惨事,几乎没有生还者。不是被岩石撞碎脑袋,就是被原木压扁,很少有见过全尸的。
这天上午,窦大虎和苏力德放倒了三棵磨盘粗的红松。他俩合计,把三棵原木放下山去,就吃午饭。
可是,他们差点没吃成午饭。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他们把一段原木放在冰壶上,原木顺着冰壶呼啸而下。
可是,原木只下滑了几十米,就一头扎在旁边的乱石,横在冰壶上。
窦大虎和苏力德过去,想用钢钎把原木撬动一下,使它顺过来滑向山脚。
原木下滑的力道太猛了,卡在乱石上,纹丝不动。不管他俩的钢钎如何变换角度,用尽了力气,原木扔卡在那里,像焊死了一样。
苏力德看看日头,天已晌午。他骂骂咧咧走上冰壶,想从另一个角度撬动原木。
突然,上方的冰壶传来轰隆隆的响声,犹如万马奔腾,地动山摇。
上面有人放原木了。
苏力德猛抬头,看见一根巨大的原木顺着冰壶呼啸着,以雷霆万钧、泰山压顶之势,蹦跳着朝他砸下来。
苏力德腿一抖,妈呀一声,连忙朝旁边山坡跑去。
可是他的腿软了,脚一滑摔倒在冰壶上。
冰壶上飞过来的原木,已经清晰可见。撞碎的冰块,乱雨炮弹般砸倒他身上。
来不及了!
苏力德闭上眼睛,叫了声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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