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霍雪手指停了下来，出乎意外地轻飘飘地接了一句，“还行。”
这下轮到梁丽丽发愣了，只当她是随口胡诌。
但不得不佩服这个霍雪还真有一套，果然在外头混久了什么话都能随意接上，半点迟疑也无。不卑不亢，恰到好处。
但这句勉强算是褒扬的话，听到某些人耳里意思就不一样了。
“还行？霍雪，就算你听不懂也别胡说八道乱讲一通行不行？人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们青缪弹得不怎么地！”跋扈的女声响起。
周围的人看过来。
霍雪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徐颖望着霍雪，眼睛里的嘲讽快要溢裂眼眶，回头又吐槽梁丽丽几句。
“嗤，你问她？有没有搞错！一个乡巴佬懂什么音乐？”
“关你屁事！”
“谁规定只有你们这些人才能懂音乐？别人就不能染指怎么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被插话的梁丽丽也怒了，翻了个白眼，几乎要把瞳仁都滚没。
真是越来越受不了这个徐颖，跟个神经病似的，哪都有她！
“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你不是问她这钢琴弹得怎么样吗？那不如说一个让大家伙听听怎么样？”
徐颖双手环胸，嘴角上扬，噙着一抹冷笑，像一条阴冷的蟒。
自己争不赢霍雪又怎样？别说霍雪根本不懂钢琴，就算她嘴皮子再厉害，能信口胡诌几句话来，今天音乐老师在场，都是要被拆穿的！她算是看透了，对付霍雪这种尖牙利嘴的贱人就该利用其他人的力量！只要她敢说一句刘缪青不好，就不信没人会帮自己出头！
梁丽丽顿觉气短。
“凭什么你要听就给你听？你谁啊你。”
“哟，还护着呢？怕是知道没个斤两赶忙打掩护了吧？刚才吹牛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收敛？一个乡巴佬还想学音乐？劝你们还是闭上嘴巴，省得说出来更丢人！”
两人一来一去的对话，周围人看着霍雪的眼光又开始变了。
周遭的空气开始凝固。
一双双眼睛里裹挟着质疑、不耐烦、厌恶和嘲讽，与她第一次遇见这些人的气氛惊人的相似。好像这些天的相处的如何愉快，只要一句怀疑，就能够轻易唤醒他们早已根深蒂固的厌恶。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人不是她，而是随随便便一个半大的孩子，恐怕还真要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琴音看似完整流利，实则是断断续续、拼拼凑凑。”
没想到她还真的敢开口，还是说出这样的评价！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还没完，霍雪三言两语再次将曲子批判得一文不值。
“指力腕力不足导致总体声调偏弱，而到了间断点用力却过猛，轻重不一致，速度不均匀。踏板踩踏时长也没有控制好导致连奏不够流畅。手臂和手指之间的绷得太紧，且左手跟不上右手的速度，导致低阶音合不上高阶音。和弦、琵音部分都只能算是看得过去。”霍雪语速不快，却在竭尽脑中所存词汇去思考合适的表达。
偌大的教室，只有少年略带嘶哑的声音回荡在教室里，落针可闻。
“演奏者忽略对感染观众情绪的断奏和轻重缓急的练习，基础弹奏技术都不牢固，就盲目去背琴谱。我说还行，已经算对她将乐谱弹完整的最大认可。”
所有的一流教师都会教导自己的学生在掌握识谱能力、视奏能力之后才能开始考虑背谱。但实际上，害怕弹错而将常常练习的几个音背下，然后低头弹奏不看谱，几乎是所有初学者的通病。
少年嗓音不快却掷地有声，就算是胡说八道，这气势显然已经将所有人镇住。
况且……
“啪啪！”
“这位同学理论知识非常丰富！” 音乐老师掌声轻轻响起，眼神泛着毫不掩饰的青睐和惋惜。
不远处。
刘缪青平坐在凳子上，昂首挺背，眉眼恬淡，唇角轻笑，气貌非凡，似乎并不在意任何不好的议论。
但只要细细一瞧才能发现，她踩着弱音踏板的脚非但没松开，还隐隐加了些力道。
“你所说的那些都很对，但是要注意实际弹奏可能会与书本上的知识有所偏差！国内还没有人多少人能将这些技术练到炉火纯青，所以这位同学其实不必对青缪同学做出如此苛刻的要求。”
乐理知识再丰富也比不得亲自尝试。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霍雪能够尊重一下眼前事实，不要在鸡蛋里挑骨头。
毕竟在这个物资还算是比较匮乏的年代，有条件学钢琴的人其实并不多，在这个年纪能够做到像刘缪青这样已经算很是不错。所以在音乐老师看来，她的弹奏技术完全可以担任本班的伴奏任务。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面前会站着一位已经通过英皇八级考试的钢琴师，并且自己还以前辈的身份让对方放弃追求完美。
霍雪眉间轻蹙，并没有反驳，徐颖就已经先笑出声来。
“我当你这废物怎么突然开窍了，原来是提前背了点理论知识，拿了根葱就跑来装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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