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宋宇臣哀叹一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是来劝金枝回去的，结果却变成了他陪着金枝一起等在高吉家院子的对过。
“行了，你就不要唉声叹气了，难道你不想知道，慧娘回魂的这一晚上，会是什么样的吗？”金枝都听他叹了一晚上的起了，一旁拉扯的马低头吃着草料，都比宋宇臣安静得多。
“还能怎么样，注定悲剧收场了。”正是看得多了这样的场面，他才会有这样的感悟。
可金枝不同啊，这算是头一个，金枝从头跟到尾查清楚的案子，她当然想知道慧娘和高吉最后的结果了。“宇臣，你说......慧娘走了以后，还会再回来探望高吉的吗？”
宋宇臣无奈轻笑，“她要是再回来，我们就真的得收她了。”
死后若不能放下执念，长长久久的徘徊在人世，早晚会吸收了人世间的那些恶念，化成厉鬼，那时候可就跟现在完全不同了。
金枝瞪他一眼，责怪他乱说话。突然，她拍着宋宇臣小声嘀咕着，“来了来了......”
慧娘来了。
和金枝看到的那具尸体一样，那么漂亮，那么温婉，她走到门口，看到坐在院子里的高吉，淡然一笑......金枝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掉。
“你回来了。”高吉起身去迎她，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半个晚上。眼里噙着泪水，却还是努力挤出笑容来，“我等你好久了。”
“嗯，我知道。”慧娘望着他。“我想了想，还是想来看看你再走，我知道......可能会让你难过，可能会吓着你，可我实在不放心......”
高吉没忍住，哭了。
慧娘伸手去擦他的眼泪，“对不起......”
高吉拼命摇头，“不，不是你的错，是我......都是我的错，慧娘，是我对不起你。”
慧娘走过去，轻轻抱住他，“不是的，你对我很好，高郎，真的不怪你......你不要这样......”
正是因为放不下，她才会回来看看她的高郎。
“慧娘，我错了，我知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受委屈了。”高吉说，“对不起，我是个懦夫，我只会逃避......我明知你很辛苦，我明明都知道的......”
“高郎，不要这么说。我从来都不后悔嫁给你，我知道，我身体不好，一直都是我拖累了你，你本可以过得更轻松，可你从来都没有要抛下我。反倒，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的......我只是打算去劝说我爹把牛卖了，能让你早点儿把欠的钱都还清，我还以为还清了钱，你就可以多一些时间陪陪我和孩子了。”
可她没想到，不仅乔伯没有答应，连她自己都因为那样一个意外丢了性命。
“......高郎，我真的，很想把孩子生下来的。”慧娘抚着他的脸，“我知道我肯定要走在你前面的，我想起码留下我们的孩子......我以为我可以的，只是......”
“不，慧娘，不......我可以不要孩子，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他，真的不想失去她了......
“走吧。”金枝突然转过身，故意背着宋宇臣，她也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宋宇臣说得对，这是一个悲剧。
“不看下去了吗？”宋宇臣问，刚刚要来看结果的明明是她，可是这看了一半，说要走的也是她。他看着金枝的背影，牵着马车跟了上去。“你怎么了？该不会是让慧娘和高吉弄得太感动了吧。”
“你不觉得很心酸吗？”金枝不懂，宋宇臣怎么可以这么冷静，“他们俩明明是相爱的，要不是发生这么多意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觉得，他们两个人现在很遗憾是吗？”
宋宇臣轻轻笑着，倒也不算嘲笑，他第一次出来历练的时候，年纪可比金枝小多了，那个时候他想不通的事情更多。
“不然呢？明明高吉那么在乎他的夫人，慧娘好不容易怀了孩子，她也是希望高吉可以少一点压力才会去求她爹的啊，可是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高吉的后半辈子可怎么过啊。”金枝还在擦着眼泪，想到这儿就觉得心酸极了。
“怎么过？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啊，总不能因为心爱的人死了，就不活了吧。”宋宇臣说，“如果是慧娘，当然也会希望高吉能够好好地继续生活下去了。”
“就这样？”这和金枝预期的有些差距。
“还能怎么样？”宋宇臣轻声说道，“难不成，要他一辈子生活在失去挚爱的悔恨当中，恨他娘，恨他妹妹，恨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从此以后颓败不堪，一事无成，寥寥余生？”
“那这......”这也不是金枝想要看到的。
“至少彼此曾经相爱过，也幸福过，那些难得的回忆会在心里放上一辈子吧。没有那么多的轰轰烈烈，生活本来就是平平淡淡的，少了谁，日子都能够继续过下去......等到活着的一个老了，最后躺在床榻上等着死去的时候，回想起年轻时的所有点点滴滴。这样，不是也很好吗。”宋宇臣不是那种不切实际的人，也不会有太多外露的感情，所以他所说的这些正是他觉得记住一个人最好的方式。
“可是有时候想到，那么相爱的两个人，突然其中一个死了，那么再深爱的感情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吧，活着的人可能会遇到新的伴侣，新的人在身边，代替那个过去曾经深爱过的人，然后一点一点的抹去那个人留下的一切痕迹，直到有一天，最初喜欢的那个人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记忆留下，好像她从来都不曾存在过。那该多悲伤啊。”金枝无法忘怀的，是她的生母故去，二娘进门顶替了她生母的一切。
她没有特别讨厌二娘，只是不想忘了，她有一个亲生母亲，在她还小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好像她父亲忘了，她哥哥忘了，她们家里的所有人都忘了......
她不想望，也不敢望。
对于生母，她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可正是如此，才更加小心谨慎的记住所有的一切。
要是连她都忘了，她的母亲该有多么难过啊。
宋宇臣侧过头看向她，金枝的脸上带着勉强的笑，眼里却含着泪。
就让她再记上几年，等到她有一天能够放下的时候，再慢慢放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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