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茶，竟是花露烹得龙井茶，香浓怡人，余味微苦，却甘甜。
荣之玹捻着茶盅细瞧了瞧，却见妙珺抿一口茶竟像是喝习惯的。
最奇怪的是，满桌菜品，椒麻鸭丝，姜汁炒鸡，凤火烧鱼……香辣扑鼻，都是他最喜欢的。
他来荣家没多久，从没有对外人提过自己在南蜀长大，习惯吃那边的菜。
荣家的菜也大都是大漓风味。老爷子、老夫人上了年纪，大伯父、二伯父都有旧伤，因此阖家上下吃不得半点辣。
自来了大漓，他已然许久没有吃过这样的菜，饶是他自制力强悍，也忍不住暗暗吞口水。
当然，更要紧是这客房，虽然房间小巧，却格外雅致，墙壁上挂着名家画草图，也没有其他客人残留的怪味儿。
两面朝南的大圆窗开着，且露台宽敞，摆着两盆长势极好的火红玫瑰，风吹花动，玫瑰的甜味儿送入房内，混合着菜香，酸、甜、辣——人世间最美的味道，都齐了。
他素来不爱贪享这些，却因这房子，菜品，和眼前的小丫头，莫名地生出些无法抑制的贪念。
有如此一位体贴周到、心思玲珑剔透的小妹，有如此和暖温馨的家，不理朝堂纷争，不理天下烦乱，不理家国仇恨……似乎也不错。
“小小，这房间、这些菜，为兄都很喜欢。”
妙珺早知他会这样夸赞，“你不必太感动。这房间是娘亲查账用的，这些菜，本是我爱吃的。”
前世，她是不喜欢吃这些辣的菜，偏是他总约着她吃。
久而久之，这人她没喜欢上，这菜她倒爱极，也养得无辣不欢。
不过，想起每次用膳时，他看她的眼神，再对比眼前这男子，看自家妹子的眼神，委实扎心。
荣之玹暗觉这一切太巧合。
菜入口，他挑剔地挑眉，却无法挑拣出任何瑕疵。
这厨子难得，定然也是她精挑细选的。
他命敬叔彻查过荣家的每一个人，甚至包括那府邸中的丫鬟和护卫。
这丫头自幼不曾离开过大漓京城，是个养在蜜罐里的丫头，岂会喜欢吃这些辣菜？
“小小，这一餐饭，你花了多少银子？”
妙珺漫不经心地笑道，“不多，五百两银子。”
“你一共挣了一千两，转眼就花出去五百两？”荣之玹忽然食不下咽。
妙珺没有察觉他异样，“剩下的五百两，我打算也雇佣一个称职的杀手帮我活捉赵绮梦。”
荣之玹握着筷子僵了僵，她如何知道，被斩首的赵绮梦，是杨屹敖找了死囚易容的？
这丫头是处心积虑与他谈交易呢？
这菜，这房间，这打扮，这布置……这所有美好的一切，以及他前一刻感受的惊喜，顷刻间灰飞烟灭。
啪——荣之玹将筷子拍在桌面上。
“掌柜诓你银子？还是你说谎？这些菜并非山珍海味，不过是寻常的鸡鸭鱼肉换了一种做法，怎么就花出去五百两银子？”
妙珺只觉他质问地莫名其妙，她无辜地押了一口茶，拿眼睛瞪回去。
“干嘛呀？因为那场泥巴架，我是深感愧疚，才如此周到地安排，你不领情就算了……”
荣之玹打算好好教训一番这小丫头。
“荣妙珺，你当你真的能挣一千两银子呢？是杨屹顺看得起你，又知道你说话有分量，才刻意讨好你！就你这样的，天真可笑，旁人把你卖了，你还帮人数钱，夸赞人家是好人！”
妙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偷听我和杨屹顺说话？”
“你想多了，是你腆着脸说话太大声而已！”
她……她腆着脸？妙珺顿时压不住恼怒，这就扣住桌沿想掀了桌子，但好歹是五百两银子……
“这些菜不值钱！是烧菜的师父值钱！师父是我从一家南蜀菜馆里抢过来的。”
荣之玹不悦地朝屏风那边的门口唤道，“小二进来！”
这兄妹俩在泥巴地里自相残杀的事儿，已然传遍京城，小二进门，亦是战战兢兢。
“客官，您吩咐！”
“我小妹雇来的南蜀厨子可在？”
“在，刚刚安顿在厨房！”
“去叫来！”
妙珺没有阻止，她给的银子，还是少的。
前世，他可是为了讨好她，苦哈哈地给了那厨子一千两，才安置在这边的。
厨子进门，荣之玹愣住，竟是一位中年女子，且瞧着眉目木讷良善，肤色黑红，一双手满是油烟味儿，这是地道的厨子，不是骗子。
女子被少年清冷的目光看得汗毛直立，“草民是个粗人，不懂得说好听的话。妙珺小姐看得起，多给了些银子，若是公子爷不愿意，草民把银子退了，离开便是……”
“不必，你以后就在这边吧。”
荣之玹说完，示意她和小二都退下。
桌案上气氛僵持……
妙珺也懒得听他道歉，见荣之玹张口满眼歉疚，她忙抬筷子制止他说话。
“这些菜是为你做的，你自己慢慢吃吧！以后，你我还是不要同桌用膳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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