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和婉妃的案子在雍和宫大殿里悄然落下帷幕。
婉妃的时代也彻底在禁宫深深里结束了。
大陈的后宫，没了淑贵妃和婉妃，由波涛汹涌的大江大河变成了偶有波澜的小溪。
虽然难免小碰撞，但日子像流水一样潺潺流去。
…………
承平十八年的春天又到了。
这一年，大皇子十八岁，二皇子十岁，三皇子九岁，四皇子八岁。
这几年宫里添的孩子不少，但都是小公主，皇子仍然只有这四个。
八年过去，方景颐已经从嘉妃变成了嘉贵妃。
岁月疏忽，好似一点痕迹都没有在她脸上划过。
云鬓高环、腮凝新荔，她抬眼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今年二十六岁了，从承平七年入宫，恍惚间竟然过了十一年……”
她的声音忽轻忽重，落到自己耳朵里也带上了岁月的飘渺感。
知夏从汝窑花瓶里剪了一支粉红的芍药，在镜子前比划了比划，准备替方景颐簪到鬓发上。
她笑道：“这么些年过去，也就娘娘面色还这么好，娘娘有福气。”
当年和娘娘一起入宫的那些人，不是犯了错早早的离去，就是在明争暗斗里落下了一身的病。
蒨修容杜蘅芜虽然成了正一品的惠妃娘娘，但这多年里一直躲着不怎么出门，她年年脸上都长疹子，调养好了总是复发，也没什么功夫出来兴风作浪了。
甚至对二皇子的教养，这位惠妃娘娘都不怎么上心。
前个儿还听说，二皇子十岁了连《幼学琼林》都没看完，寻常人家的孩子，若是有心思读书，这个年纪已经开始看四书五经了，更何况是皇家的孩子？
其实这宫里的小皇子们应该去皇极门附近的厢房里读书，皇上选了翰林院的大人亲自讲学，每日辰时开课，一旬放一天假。
除了二皇子，从大皇子到四皇子，都在那里上课，风雨无阻。
偏偏惠妃不让二皇子去。
惠妃自从被火烧伤了，就患上了疑神疑鬼的病症。
她害怕好端端的二皇子也跟她似的，遭了无妄之灾。
生怕二皇子在去皇极门的路上出了意外，又怕他吃了那边书房里的东西被毒死了，又怕大皇子仗着年纪大故意欺负他……
种种事情，都是惠妃自己的臆想。
因此她就把二皇子拘在宫殿里，让有文化的太监宫女教他，自己有空了也会教他。
宫女太监再有见识，也比不了从科举一次次考过来的翰林院官员们。
久而久之，二皇子的功课就渐渐落下了。
昨天皇上考较四位皇子的学识，发现二皇子张口结舌，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知道了惠妃做的事情。
一怒之下，皇帝已经把惠妃禁足了。
二皇子暂时交给了段昭仪抚养。
除了惠妃，娘娘的旧人还有妙妃娘娘姚念谙。
她这些年来虔诚求子，甚至在宫里设置了小佛堂，日日求神拜佛，但总是不能顺心如意。
八年过去，妙妃虽然调养好了身子，但一直没有子嗣。
她的膝下，只有一个寿宁公主。
因此，她把寿宁公主当成了亲生女儿，百般的疼爱。
寿宁公主从小受到了婉妃葛香的故意忽视和冷落，甫一受到妙妃这个养母的亲热，顿时心中敬重，渐渐把她当成亲生母亲一样对待。
只可惜，寿宁公主前年出嫁了……妙妃难免失落。
算起来，也没有其他旧人了。
知夏的心里，涌上了一股无法言明的钦佩。
当年贵妃娘娘进宫的时候，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仍在人堆里，都能被那些妃子们的华丽妆容和言笑晏晏给淹没了。
这十一年，她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最终成了宠冠六宫的贵妃。
自己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了正三品的女官，成了六宫宫女眼里的大能人。
这条路，只有开头不畅快，甚至常常碰壁，可是越走越宽阔，一直走成了通天的坦途。
眼看着那粉嫩的芍药花要插到自己头上，
方景颐摆了摆手，“不插花了，这花太艳丽了，本宫总归不是小姑娘了，该有合适的妆容……”
言罢，她幽幽一叹。
这八年，过得恍如一梦。
宫里并没有再多新人，自承平十一年后，皇上就取消了选秀，理由是满宫的妃子已经够多了，好些人他都不认得呢。而且子嗣也已经没了后顾之忧，选秀太过兴师动众了，不如把这笔银子省下来给辽东边关加兵饷。
朝廷上一下子全都成了赞同声，高呼“吾皇圣明”。
有些人家不甘心，挖空了心思想把女儿送进宫里当娘娘，算计到头也只能让女儿进宫从宫女当起。
这几年宫里最乱的事情，就是总有宫女不顾宫规、以下犯上，瞧不起自己服侍的位份低的小主们，还变着法子的勾引皇帝。
最终惹得皇帝震怒，让皇后直接把这样没有眉眼高低、以奴欺主的宫女打了一顿，扔去内安乐堂等死。
辛芳仪辛红萼就被这样的宫女给气得晕倒了。
那个宫女家中小有名势，早就想一步登天变成人上人，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分来了一个冷宫一般的地方，小主又跟寺庙里的比丘尼一样清心寡欲，眼见着自己的路走没了，天天闹腾，只把怀玉堂闹得人仰马翻。
辛红萼一直住在怀玉堂，地方十分的偏僻。
皇帝看她是当年所剩不多的旧人，就想给她迁宫，她一直不肯，最后只能给她提了提位份，成了从三品的嫔，辛嫔娘娘。
只有方景颐知道她不想迁宫的原因。
她的一颗心，早在入宫前就丢了，十一年过去，如何能捡的回来呢？
不过她也真是痴心人了。
哥哥方含光早已成婚生子，过得幸福美满，辛嫔还不肯从过去的青春年少里走出来……明明两个人从未开始过……
说到旧人，还有当年的李嫔李燕蹴。
她一直在皇后身边伺候着，八年过去，皇后对她也有了几分真心，奏请皇帝把她提拔成了从二品的贵姬娘娘。
能活下来的旧人真是屈指可数了。
方景颐正想屈指数数还有几个被自己忘了，却蓦的想了起来，自己忘了最重要的一个故人。
皇上。
五郎陈元昭，字曦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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