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袁炯本来不必这样大费周章才能进来的。
毕竟他是大理寺的少卿啊!
可是这次东宫办案,裴炎竟然一改往日习惯,不让袁炯来东宫查案,而是多年来很少亲自出手的他来查。
这其中能看出裴炎对东宫事件的重视,但是同时又何尝不是对袁炯的防备?
沈清颜对裴家父女的怀疑,便是从裴炎对袁炯的态度这儿起的。
袁炯淡淡笑笑:“你放心。我自然不会让他们知道是我进来了。”
沈清颜忍不住问:“可是把门的那些大理寺的人,难道不认得你么?”
袁炯耸耸肩:“谁说能认得我的,就一定全都是裴公的人?”
沈清颜心下一振,忍不住举起拳头照着袁炯肩头便给了一拳:“原来袁兄也对裴炎留着一手呐!”
原本,沈清颜十分担心袁炯会因为裴炎对他多年的提拔和照顾,而对裴炎愚忠。
袁炯淡淡而笑:“我自是感谢他。从我年少之时,家中父祖都早逝,他便亲自教导我,照顾我,还带我入大理寺;一步一步,将我带到今日少卿的官阶。”
“可是我却又何尝不明白,倘若我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家里没有那近百面的丹书铁券,手里没有这把太祖皇帝钦赐的尚方宝剑,裴公他是否还会对我那般?”
“我袁家虽然一直人丁单薄,但是我袁家好歹也是世代为官,这些权力场中的故事,我袁家人还不至于完全看不明白。”
他静静回眸:“比起裴公的恩情,我心中更重视的是我袁家世代相传的祖训——丹书铁券,只应为冒死进谏;尚方宝剑,定要匡扶社稷!”
“对于我们袁家儿郎来说,这些不是特权,而是沉甸甸的担子。我们没有资格骄奢淫逸,我们唯有枕戈待旦。”
沈清颜眼中发热,忍不住用力吸吸鼻子。
“怪不得那时候,暗夜里我只能看得见袁兄你一身如烈火。这便是你袁家满门英魂铸就的血脉绵延啊。”
两人为方便说话,寻了一间廊庑。进内关上门来说话。
为免引人留意,两人便连灯都没点。
不过这对于沈清颜来说也没关系,因为袁炯周身那明亮的光影。
袁炯给沈清颜也讲起了十王宅的那场大火。
“那晚的火,烧红了京城的半边夜空。连禁军都惊动了,一起去灭火,却竟然徒劳无功。”
“大火烧了整夜,到次日天亮才灭。所幸没有多少人伤亡,宗室子弟们更都是全身而退。只是,那些亭台楼阁,全都付之一炬,化为炭土。”
沈清颜静静听着,便问:“只有地上的建筑烧毁了么?”
袁炯便也是一眯眼:“你是说,十王宅地下,还有建筑?”
沈清颜点头:“没错。容隐建十王宅的时候,在地下挖了四通八达的地道。”
袁炯摇头:“……当时火势太猛,十王宅的一切都毁掉了。至少从过火后的情形看起来,已经分辨不出地下原有的地道。”
沈清颜想了一会子,便忍不住无声笑起来,边笑边摇头。
袁炯忙问:“小兄弟你是想到什么了?”
沈清颜便也直说:“我觉得,这火是太子放的。”
袁炯便也眯起眼来:“所为何来?”
沈清颜叹口气:“袁兄,我对不住你——太子也早就知道十王宅地下有地道,你当初去查颍川王世子李悯之死的时候,我为了护着他,便瞒了你。”
“李悯,也正是他利用那地道去神不知、鬼不觉杀的。”
袁炯不由得高高挑眉:“所以你觉得,太子烧十王宅,就是为了毁掉那地道。将他亲手杀死李悯的证据毁于焦土?”
沈清颜点头:“是。却也不止如此。”
袁炯眉头微锁:“还有什么?”
沈清颜深吸口气,这时候忽然觉得,自己那么了解李钦,真的一点都不让她愉快。
“毁灭杀人证据是次要的,巩固他的太子之位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他自己是由宗室子弟里挑出来,成为太子的;所以十王宅里还住着那么多宗室子弟,他会觉得他们对他会成为威胁。”
“在他顺利登基继位之前,他担心倘若他有哪里不让皇后娘娘满意,兴许皇后娘娘就会从宗室子弟里另外再选个人,替换掉他。”
“于是,他便放了这把大火,趁机将所有宗室子弟皆放出京城,遣回封地。皇后娘娘再见不到这些宗室子弟,便也没有机会再改变主意。”
袁炯听罢也是缓缓点头:“我同意。”
沈清颜垂下眼帘:“袁兄,我想问问,这场大火最终抓了谁当替罪羊?十王宅原来的总管鹿川现在何处?”
袁炯定定看住沈清颜,却没说话。
沈清颜静静苦笑:“所以我猜对了,是么?最终,太子将所有罪责都扣在了鹿川头上!”
“所以这便是我对太子动机的另一个猜想:他还想利用这场大火,将容隐原本布置在十王宅里的心腹,一并全都除去!”
袁炯迅速点头,就是还不肯说出鹿川下落。
沈清颜眼中一闪:“袁兄要是不说,我也一样可以设法唤灵。我到时候一样还是会知道。”
袁炯这才犹豫着开口:“太子将鹿川交给了大理寺来审问。可是却不将他关在大理寺,而是要送往天牢关押。”
沈清颜心下一颤。
天牢,那便是她沈家人从前也呆过的地方。那分明是人间地狱。
她深吸口气:“可是天牢也曾经是容隐的地盘……”
她攥紧手指:“太子不会不知道,他是故意这么安排的。”
“所以,他是想让容隐的手下去给鹿川上刑,看着他们自相残杀,是么?”
袁炯点头:“对。”
“太子的目标,并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鹿川。我瞧着太子的意思,是想借着鹿川,将容隐留在京中的手下,全都定罪,然后一网打尽!”
“所以太子让天牢里容隐原本的手下给鹿川上刑,只要鹿川熬不住,说出人来,他就能好过些。”
沈清颜点头:“可是鹿川,什么都不肯说。”
因为她回来亲眼看见,承和、书令史他们还都好好地活在易老阁里。
所以不用袁炯说,她也能想到,鹿川是用他自己的惨死,保下了其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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