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识夏松开手,口吐白沫的王贤福顺着墙根坐倒在地,眼神涣散,渐渐没了气息。昔日呼风唤雨的掌印太监就这么不体面地死了,既没有天塌地陷,也没有兵荒马乱,瘫倒在那里的也不过是一坨失去温度的肥肉。
裴璋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看的不是王贤福,而是楚识夏。
楚识夏冷静得可怕,没有丝毫恐惧、不安,像是习以为常。
“楚大小姐果然不是寻常闺阁女子。”裴璋叹气,他彻底意识到楚识夏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裴公子谬赞了,”楚识夏淡淡地擦干净手,“我们云中女儿一向如此。”
阕北四州连年受北狄侵扰,人能活着就不错了,谁管你怎么活。是以阕北历来多出巾帼英豪,楚家亦是辈出女将。阕北女子不拘繁文缛节,烈性率真。
裴璋以往只是听说,如今得见,方知所言非虚。
“走吧,家里还有人在等。”楚识夏说。
——
群玉坊,点秋阁。
点秋阁以异域舞姬着称,据说每一个身披轻纱作胡旋舞的舞姬都有一把细腰,丰臀上可放一杯酒盏。点秋阁正堂上修了个莲花形状的高台,每每入夜便有红花自上而下抛洒,舞姬在莲花台上翩翩起舞。
今夜雨急,点秋阁中更显暖意袭人。
一个黑影猛地从三楼包间里滚了下来,正砸在莲花台中间,溅开一片血色。
舞姬被吓得一声尖叫,连滚带爬地从莲花台上蹿了下去。
那人披着黑色的袍子,喉咙上横亘的伤口几乎穿透了半条脖子,深可见骨。他竟是全然分不出男女,只有一张狰狞的银色面具死死扣在脸上。
等掌柜的回过神来赶去查看,三楼的包厢门大大敞开着,满地都是血。屋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有的被细长的刃钉在墙上,有的被整个贯穿了胸膛,还有的脖子软绵绵地扭曲成诡异的角度。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戴着银色的鬼面具。
掌柜的心惊胆战,看向窗台上那个被冷雨打湿模糊的血脚印——最后一个活下来的人从这里跑出去了。
——
提着灯笼的官差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人声鼎沸,互相询问着有没有找到械斗的江湖浪人踪迹。
沉舟猫一样行走在黑暗的巷子里,脚下无声无息,暴雨冲刷着他不断往外冒血的伤口。沉舟冷静地蹲守在墙角的阴影里,等待着两拨官差错身而过的空隙,脱离了这张大网。
沉舟从僻静之处翻进了秋叶山居,被惊动的亲卫看见是他,便也不再多问。
“公子,你的伤……”
“大小姐回来了吗?”沉舟捂着伤口问。
“晚饭前回来的。”
“不要告诉她。”沉舟叮嘱完,转身便摸回自己的房间。
沉舟的院子里一个下人都没有,自然也无人为他掌灯。
沉舟进门便反手合上了门板,脱力地靠着门坐倒在地。
他眼前开始发昏发花,这还有赖于他身上的灼心余毒——毒物相克,这世上没有比灼心更狠的毒药,是以九幽司刺客百毒不侵,唯独受制于灼心。
沉舟放任伤口被大雨冲洗,大大减轻了药性,这才没有失去意识。他疼得厉害,耳边几乎一阵一阵地涌起蜂鸣。他挣扎着翻出一粒药丸含在唇间,方才近乎沦丧的视力、听力和味觉这才重新复苏。
那些人刀上淬的不是毒,而是诱发灼心的药。
沉舟的呼吸心跳逐渐平稳下来,神经又猛地抽紧了——这间屋子里不止一个心跳声。
就在他拔剑暴起的前一瞬,屋子里亮起了一点光亮。
楚识夏面无表情地吹亮了火折子,点燃了灯盏。
沉舟有些紧张,在点秋阁与九幽司刺客拔剑生死时都没有过的紧张。
楚识夏端着灯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你干什么去了?”
沉舟喉头滚动,没说话。
楚识夏又气又心疼,身子轻轻打着寒颤,伸手扳过沉舟的下巴,令他直面自己的目光,“我在这里等了你两个时辰,你去哪了,去做什么了?我让你留在家里哪都别去,为什么不听话?”
“对不起。”沉舟脱口而出。
“对不起不是灵丹妙药,”楚识夏咬牙,“为什么道歉?”
“我杀人了。”
沉舟轻声说:“是九幽司的刺客,他们来找我了。我不想告诉你,反正我找得到他们,来多少我杀多少,杀到他们不敢来,杀到他们不敢找。”
九幽司的种子只能种在九幽司,就算死了烧成灰,也得是九幽司来挫骨扬灰。九幽司的暗杀术决不能流落在外,更何况沉舟是当年最优秀的一批种子,那些不传之秘以非人能够忍受的残忍灌输进他的脑海,不死不灭。
楚识夏深吸一口气,平心静气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记得我说过,杀人解决不了所有问题。”
沉舟的眼皮颤了颤。
“说话,别装小哑巴。”楚识夏带了点严厉道。
“我怕你讨厌我。”沉舟小声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衍墨轩书屋(m.ymxshuwu.com)将门权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