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山居。
楚识夏刚踏进门,便有个影子重重地跪在她面前。膝盖骨撞在地上“砰”的一声响,楚识夏险些以为这人膝盖跪碎了。
她无可奈何地捂着头:“你这动不动就下跪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出什么事了?”
“我姐姐去羽林卫给我送伞,被一个宦官看见了。”程垣喉咙干涩,紧张地说,“那宦官一言不发,但我姐姐说,那人曾去过城外桩子,见过她。”
“哦,起来吧。”楚识夏平淡地说。
“大小姐,属下……”
楚识夏自顾自地往前走,浑然不在意,“宦官跟羽林卫那帮纨绔不对付很久了,不会到那个地方去闲逛。王贤福就是冲着我来的,他等我上门求饶呢。”
她本也没想着这件事能瞒天过海,早早就做好了这一天到来的打算。
沉舟在门口抖落一伞的雨水,似乎也不觉得得罪了皇帝面前第一红人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但沉舟对楚识夏上门求饶有些微的不快,淡薄得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王贤福算什么东西?
“杀了他就行了。”沉舟淡淡地说。
程垣已经习惯了沉舟打打杀杀的说话风格,他是认真地觉得杀人是最简单有效的解决办法,而非信口戏言。
程垣本以为楚识夏会劝阻他。
不料楚识夏一笑,笑声压抑在喉咙里,低而沉闷,捶在心脏上一阵颤抖。
“说得对,杀了他就行了。”楚识夏头也不回道。
程垣目瞪口呆,只觉得街头巷尾传诵的的“烽火戏诸侯”“比干挖心”“妺喜裂帛”等等一串色令智昏、红颜祸水的惨痛前例从他眼前呼啸而过。
不过是出了趟门,他给你下降头了吗大小姐?!
沉舟被肯定了,有点开心地跟上去,在她身后殷切地地问:“我去杀吗?”
“你不可以去。”楚识夏看他一眼,“你要呆在秋叶山居里,不许乱跑,不许杀人。”
“为什么?”沉舟有点不甘心。
“不为什么,我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楚识夏在他的脸上掐了一下,触感细润微凉,“别跟我耍花招,听我的。”
——
皇帝力排众议,非要执行《军制改革十奏疏》不可,闹得朝野上下一片鸡飞狗跳。
有人梗着脖子极力反对,恨不得撸袖子跟提出此事的裴次辅打起来;有人嗅到了腥风血雨来临的气息,悄悄处理手下的田地账目,抹平账面。
雪片般的奏折飞到皇帝案头,话里话外指责裴次辅以权谋私,引经据典、长篇大论,把裴次辅打成了居心不良的国贼、以权谋私的小人。
朝会上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裴次辅当庭被人指摘辱骂,声声震耳,听得皇帝脑瓜子嗡嗡响。
未央宫。
“朕听说,裴璋被人砸破了头。”
皇帝于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圆滚滚的落花砸到棋盘上。
“臣也听说了,据说原本是要砸裴次辅的。”楚识夏托着腮,跟着落下一枚黑子,百无聊赖道,“裴公子一文人,要是被砸坏了脑袋,陛下又折损一名干将。”
“不仅如此,昨夜,裴家进了刺客。”
楚识夏手指一僵,惊疑不定地看着皇帝,“竟然嚣张至此?”
“裴璋没有声张,此事被瞒在裴家宅子里,只有朕一人知道。”
皇帝犹豫道:“裴家根基远在关中,朕想着,你府中亲卫既然能在驿馆刺客包围中杀出来,必然身怀绝技。如今是多事之秋,若裴璋和裴次辅出了事,怕是无人敢再为新政出头。”
“不如让他们到你府上暂住。”
楚识夏心中暗笑。
若幕后之人知道楚识夏亦是策动新军政的人之一,见此必然大喜过望。
一杀杀一双,再没有比这更好做的买卖了。
“臣自当为陛下殚精竭虑。”楚识夏爽快地答应了。
至少现在来说,她不希望裴璋死。
皇帝眉头松了几分,对楚识夏的言听计从很是满意。两人又下了十几手,皇帝的黑子彻底被围杀。楚识夏嬉皮笑脸地捡起棋子,跟愠怒而无奈的皇帝道别。
楚识夏出了未央宫,便有一个青年宦官上前,恭谨地说:“大小姐,我们老祖宗有请。”
“不知是哪位老祖宗,”楚识夏装傻,“找我何事?”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贤福。”青年宦官不恼不怒,眉眼间却流露出几分倨傲,“大小姐身份尊贵,咱家不敢冒犯,但此事大小姐理亏,还是莫要闹大的好。”
“我做了什么理亏的事,老祖宗不妨找陛下断个公道。”楚识夏要笑不笑道,“老祖宗看着陛下长大,与陛下情谊深厚,难道还怕陛下偏私我不成吗?”
楚识夏逼近一步,吓得宦官后退着撞上柱子,“还是说,老祖宗觉得陛下没有明察秋毫的本事?”
未央宫大门前说这样的话,宦官被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讷讷地说不出话。
“带路吧。”
楚识夏拍拍袖子上的尘埃,淡道:“请人要有请人的礼数,我楚家世代埋骨边关,他算我哪门子的老祖宗,他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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