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江达海，东南繁埠，自是烟柳画桥地。西湖山水，钱塘形胜，号曰东南小金陵。”
杭州城下，西湖之畔，朱大典一身曳撒对着空空如也的西湖嗟自长叹。
“朱公，现时世，似朱公这般人物，若再怀古伤今，我大明怕是真无复还之机了。”
来人是浙江总兵蒋若来，随伴的依次有孙嘉绩、熊汝霖、卢若腾、黄鸣俊、左光先等人，他们都是浙东的官绅，如今奉隆武帝之命集聚浙东明军各部围攻杭州，已半月有余却未有半点进展。
杭州城尚被清兵所据，如今城还没下，反倒明军内部自己倒乱了起来，王朝先、王之仁部明军得了饷银还不够，三五日便要赏银，否则不肯动营，黄得功、马信、周茂等部明军抱怨饷银不足，时有士兵偷偷出营搞兼职，而郑遵谦、孙嘉绩、熊汝霖等部则干脆没有饷银，只有开拔前的二两银子作为安家之费，因为他们不是明军，只是义军而已。
“照此法围下去，纵无吴江之变，也不知待猴年马月方能成功，朱公，您是当世能臣，还需振作起来，浙江绅缙乡老全都指望着您的！”
浙江巡抚黄鸣俊携一众浙东官绅聚此，为的就是商议退兵事宜。
吴江兵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杭州，所有人都清楚，再不能围下去了，兴许明日就会有清军主力出现在城外，而以杭州明军的这幅军容军纪，断然是无法与之匹敌的。
可又该由谁来提起呢？毕竟他们在杭州围城施压，兴许还能吸引到清军的注意，为松江的朝廷分担压力。
一旦杭州的这数万明军退到钱塘江东，清军将再无后顾之忧，可以放心大胆的围攻朝廷所在的松江。
不管朝廷是守是退，都无法忽视杭州城下的诸部明军，这几万人的动向决定着朝廷的成败！
干系如此之大，浙江诸部明军又没有一个可以统筹拍板定夺的人物，自然免不了扯皮推诿，眼看时间不等人，众人便找上了此时浙江境内唯一与诸方都有关系，也有能力的朱大典。
“朱公，再不得延误下去，您曾出仕福建，巡山东督中都，遍走四方知晓兵事，纵览浙中，无有与公威望睥睨者，还望为朝廷计速速决定！”
熊汝霖先言，郑遵谦随后再言：“朱公，是进是退，您且拿个主意，吾等愿奉公左右，抗虏保浙在所不惜！”
朱大典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们，没想到兜兜转转间，决定浙江命运，朝廷安危的重任竟落到了自己肩上。
他一时有些惶恐，想到在扬州以身殉国的史阁部，想到在绍兴自尽明志的祁彪佳，再看身前这些大明朝的郡望秀士，为保颅顶青丝江山社稷挺身而出至这杭州危城之下，他焉能坐视诸将混沌，枯等虏兵杀至？
到那时，不止是他们这些大明的仁人志士，整个浙江都要因此遭难！
“吾等为社稷起，今手握兵戈，已再无退路，若坐以待毙，身后浙中父老皆会因吾等惨死，既然诸君推崇，大典亦非贪生怕死之徒，功过之类且由后世论说，史阁部赴死在先，吾辈岂能后之？”
“吾将与靖南侯议，或死攻杭州或分兵松江，总之，国家至今日之局面，吾辈人皆负罪孽，不死于杀虏，难辞其咎！”
朱大典面向东北，拱手泣之，后指了指南方，宝石山后便是那汹涌的钱塘江。
“兵在江北，民在江南，既已过江，便绝无再退之理！”
郑遵谦闻之肃然，其余人等亦是表情深深，齐齐作揖以对。
“朱公高义！”
朱大典这边得到了浙江官绅的支持，欲在钱塘江北力挽狂澜，仿效昔年文天祥壮举。
朱大典先是寻得靖南侯黄得功决议。
“得功宿受皇恩，至今日封侯拜将与有荣焉，与国休戚理所当然，朱公要战，得功力所不辞！”
见到朱大典愿意挑起重担，黄得功二话没说便答应为他站台，他们二人从共事一场，朱大典总督漕运兼抚庐风淮扬时，黄得功就曾效命于其帐下，对于朱大典的能力黄得功清楚非常。
有黄得功背书，朱大典很是高兴但是黄得功也提出了疑虑。
“但有一言，朱公且听，王朝先王之仁二将跋扈自据，恐不会听从公命，公可有计量？”
“靖南侯之虑，本官已有算谋，现在是危急存亡之时，若二王不从，本官绝不姑息！”
“郑氏之王光辉、陈秀二将已代表郑氏表明立场，浙东诸绅缙亦力挺在江北鏖战，二王麾下兵士也多不愿草草过江，靖南侯可与本官一道，召二王面陈，一有不歹，可就地格杀！”
朱大典态度强硬，已是容不得王朝先王之仁二人再败坏大局，黄得功闻言，恭恭敬敬的拱手称道：“我部数万将士，浙江十万健儿全赖公之策划！”
既决定了将身家性命付在江北，朱大典便没甚么可怕的了，拣了黄得功亲兵百人随从，就派人去二王营中宣见，一听是朱大典召见，二王虽有顾虑但不敢冒然拒之，带上些许亲兵前往赴面。
然而一进大帐，他们就察觉到了不对。
帐内左右手坐着朱大典与黄得功二人，下手依次是黄鸣俊、左光先、卢若腾、熊汝霖、孙嘉绩、郑遵谦等，另一边则是马信、周茂、王光辉、陈秀等，一见王朝先王之仁进帐，齐刷刷的把目光打了过来。
“王之仁，王朝先，尔等可认罪乎！”
朱大典开门见山，一拍桌子便以凌厉声势喝问起来，黄得功更是死死盯住他们二人，帐内气氛颇为压抑。
王之仁王朝先心中其实已有几分猜想，但被朱大典这么一逼，有些慌张，阵脚全乱。
“汝二人高居总兵之位，不思戍国卫边，只一昧索取银钱，苛刻之甚比倭寇不差三分！围杭半月，尔等索银数次，要饷上心围城松懈！你们还是我大明朝的官军吗？！”
“现朝廷危急，本官庸受诸官将推戴，暂统诸军，要于江北血战，绝不轻易过江，诸将都已应同，唯汝二人懈战怠战，负罪之身还不自知！”
朱大典指着二王，痛骂连连，最后质问道：“本官只问你们一句，是战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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